张越在宦官的引领下，步入蓬莱阁。</p>
此地依旧如往昔一般，铺设着奢侈的装潢，张越甚至注意到了，殿中还多几样崭新的陈设。</p>
只是，这其中的气氛，却如冰窟一样，让张越感觉有些刺骨。</p>
他甚至看到了，就在这蓬莱阁外殿门口，跪满了大臣。</p>
不止是广陵王刘胥的太傅郭广意以及丞相徐宏。</p>
还有太子刘据的太傅石德、家令王贺、十几个太子舍人、洗马。</p>
人人都是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p>
毋庸置疑，当今天子又一次开启了自己喷子的天赋。</p>
张越没有见过这位陛下震怒，但听说过一些。</p>
据说，他发怒的时候，人挡骂人，鬼挡喷鬼。</p>
四十几年来，只有韩嫣、张汤、公孙弘、卫青、霍去病等聊聊数人，能令他在暴怒状态下冷静下来。</p>
最近十几年，脾气更比往年大了许多倍。</p>
在心里头想了想腹稿，张越就提起绶带，步入内殿之中。</p>
“臣侍中领新丰事毅，觐见吾皇……”他微微恭身，步入殿中，纳头就拜：“愿吾皇万寿无疆……”</p>
所有人，包括宦官侍女，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的看向张越。</p>
天子的态度，却依旧冰冷，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只是淡淡道：“起来吧！”</p>
“臣谨奉诏！”张越规规矩矩的爬起来，然后就到了这个殿中的场景——太子刘据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趴在自己前面，瑟瑟发抖。</p>
而广陵王刘胥就更不堪了，他甚至连王冠都脱了下来，放在地上。</p>
一个看上去与刘胥颇为相似的年轻人，则站在天子身旁，低着头，一言不发。</p>
张越知道，他应该就是刘胥的同产兄，燕王刘旦了。</p>
张越对这三人深深一拜：“臣见过家上、二位大王……”</p>
刘据和刘胥是不敢搭话的，只有刘旦大着胆子，抬头对张越道：“侍中不必多礼……”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喜色，看着张越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绝世佳人一般，让张越感觉有些不自在。</p>
张越连忙挪开眼睛，看向天子，上前拜道：“臣此来，要恭喜陛下……”</p>
“嗯……”天子看着张越，怒火依然没有消散，但考虑到家丑不能外扬，才勉强按捺住继续喷人的冲动，问道：“何喜之有？”</p>
“西南所运的蒻头、蹲鸱，经过少府有司的辛勤劳作，后日就能变成美食，敬献君前……”张越笑着道：“从此天下多一粮食来源，陛下多一税赋之用，臣如何不为陛下贺喜？”</p>
天子听着，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道：“辛苦爱卿了！”</p>
这个事情，他还是很重视的。</p>
西南诸国，若能每年向长安提供两百万石各类蒻头、蹲鸱所造的食物，那么就能大大减轻人民的负担。</p>
要知道，现在每年从敖仓转输粮食入关，都要征发十几万民众。</p>
而这些人吃喝拉撒，都是国家负担。</p>
由之，一石米进京，需要至少一升的消耗。</p>
每年，汉室在漕粮上花掉的钱，甚至能在北方发动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了。</p>
若从西南地区转运蒻头、蹲鸱的花费，却是几乎为零。</p>
因为只要可行，他就可以规定各国每年必须向长安朝贡多少多少蒻头、蹲鸱。</p>
不贡的话，那就非汉臣，二三子可以鸣鼓而击之。</p>
当然，作为宗主国，拿了小弟好处，也是要负责的。</p>
譬如，按照他们朝贡的数量，回赐一定数量的布匹、铁器、丝绸、茶叶，还得保护和承认他们在当地的统治权，万一有贵族叛乱或者刁民造反，得派大军过去压阵。</p>
但总的来说，是汉室赚了的。</p>
这样想着，天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据和刘胥，道：“若这两个逆子，能有卿一半公忠体国，朕也就不必如此忧心了……”</p>
张越听着，却是吓尿了！</p>
连忙拜道：“陛下缪赞，臣不敢当陛下之誉……”</p>
他看着刘据与刘胥，顿首道：“家上仁厚有义，广陵王性格耿直，臣不过微末之人而已……”</p>
开什么玩笑？</p>
邓通怎么死的？</p>
不就是太宗生病的时候，因为伺候的好，伺候的勤快，大得太宗赞赏，结果在先帝去觐见的时候，拿着这个当由头狂喷了一顿先帝。</p>
于是……</p>
新君即位，邓通就只好去找太宗了……</p>
“卿不必替他们说好话！”天子却压根没有这么多顾忌，自窦太后和王太后逝世后，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什么人能令他忌惮了。</p>
“说说今天的事情吧……”天子看着张越问道：“广陵王说，是因太子洗马李禹之故，而与卿起的冲突，卿认可吗？”</p>
张越闻言，抬头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刘据，接着看了看刘胥，感觉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p>
因为，无论他怎么说，都会得罪其中之一。</p>
甚至连天子也一起得罪了！</p>
“卿直说就是了……”天子却是根本不给张越考虑的时间：“不用给太子和广陵王面子！”</p>
同时，他在手里捏紧了一份帛书。</p>
那是王莽的报告。</p>
换而言之，事实如何，他早已经清楚了。</p>
王莽将事情经过，查的仔仔细细，甚至连李禹与刘胥、张越之间的对话都搞清楚了。</p>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执金吾查不清楚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