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城墙，竟然有四层楼那么高。李苍玉抬头去看时，几乎仰疼了脖子。城头之上的旌旗迎风招展发出猎猎之声，戍卫的士兵身上穿着鲜艳明亮的铠甲，一个个挺拔威武，手里的刀戈剑戟熠熠生辉。</p>
走近了看，这座城更显得祲威盛容，威仪卓著。</p>
巨大的长安城，规划工整有如同象棋的棋盘。北面是皇城，朱雀大街从皇城的朱雀门由北向南贯穿全城，有如汉界楚河。一边是万年县，一边是长安县。城中有许多围墙圈出一块一块形如棋盘格子的独立小区，称为坊。</p>
坊间相隔的街道非常宽阔，最宽的朱雀大街大约有一百五十米宽。街道的路面压得坚实而平整。络绎不绝的马车辚辚而行，衣着光鲜的人们往来不绝。</p>
史籍有载，这座城里现在住了不下于一百万人。它是如今这个地球上，最大的城市。</p>
虽车水马龙，但井然有序。</p>
虽人潮涌涌，但安宁祥和。</p>
李苍玉看到了很多戴着襆头、穿着锦袍、悬着佩剑的翩翩公子。他们或在兴趣盎然的谈诗论赋，或在议论今年的春闱科举之事。又或者三五成群的相约，要去往平康坊一展风流。更有许多明眸晧齿雍容华贵的窈窕仕女，她们无拘无束行走在杨柳依依的河堤边，一个个的光鲜美艳优雅大方，一个个的都自成一道殊艳靓丽的风景。</p>
长安的人们给李苍玉的第一印象，是自信而潇洒。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一股自由奔放的气息，散出发勃然奋发的激情。</p>
李苍玉觉得，这或许是时代赋予他们的独特气质，也是文明留在他们灵魂之中的烙印。</p>
每一个人如此。整座城池，亦是如此。</p>
“原来，这就是长安。”李苍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的发出了一声，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轻笑，“不管你欢不欢迎。现在，我来了！”</p>
商队走了很久，终于进了东市。</p>
东市位于长安东北离皇城不远的繁华地带，占地面积很广，相当于两个坊。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得卖。与之一街相连、位于长安西北的西市，网罗天下奇珍并且更富胜名。但凡长安的人们想要购物了，首先想到的便是东市或者西市。由此，便有了“东西”这样一个词汇的由来。</p>
东市的市场区划也如城池一般工整，卖米卖粮食的是一块肆区，卖马卖鞍的是另一个肆区。吴本立的铺面位于东市的西南隅，这里几乎全是卖布帛的。铺面临街之处当然是门店，后面则有帐房、厢房、偏舍和仓库。</p>
商队回到店铺之后稍作休息，吴本立便叫陈六这些伙计们去清理刚刚从外面拉回来的货，却把李苍玉单独叫到了一处，对他道：“苍玉，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谈一谈，请到厢房来。”</p>
“好。”</p>
厢房一共只有三间，一间是吴本立本人亲自住的，一间用作接待贵宾。</p>
最后一间厢房，也就是李苍玉现在走进的这间屋子里，装点颇为古典雅致，有很多的书籍和字画。宽大的梨木坐榻上摆放着一整套精致的茶具，房内轻轻飘盈着一股幽然的檀香。</p>
“这里是我的书房。”吴本立说道，“平常若无我的准许，谁都不得入内，包括我的夫人和子女。”</p>
早已经习惯了东家这副虚张声势之做派的李苍玉，点了点头便无动于衷了，只是正在盯着墙上那些书法字画在看，差点笑出了声。</p>
——写的神马玩艺儿？</p>
吴本立非但没计较李苍玉的无礼，还变得精神抖擞，“苍玉觉得，这些字画如何？”</p>
“挺好。”李苍玉忍着没笑，“大东家，你找我有什么事？”</p>
“不着急。”吴本立指着那些字画，说道，“不如，你先帮我品评一下这几副字画？”</p>
“无法评说。”李苍玉摇头。</p>
“为何？”吴本立挺好奇。</p>
李苍玉一本正经，“因为我既不想说谎，也不想让大东家受到刺激。”</p>
“哦？”吴本立一愣，但马上醒悟了过来，“我明白了！”</p>
他走上前，把墙上的四副字画全都扯了下来，非常粗暴的一阵狂扯乱拽，将它们撕作了粉碎。</p>
拍拍手，吴本立很潇洒的道：“如此，可好？”</p>
“大东家，你疯了？！”李苍玉大声惊叫。</p>
“怎、怎么了？”吴本立吃了一惊，莫非那其中有价值连城的珍品？！</p>
“多好的画轴，多好的纸张啊！那背面还可以书写，为何要撕掉？”李苍玉发出了痛心疾首的穷之呐喊。</p>
大唐的纸，可不便宜。上好的白蜡硬黄纸做成的字画卷轴，那就更贵了。</p>
“……”吴本立眨巴着眼睛无语凝噎的片刻，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忙活起来。</p>
不消片刻，他抱来了一大捆空白的卷轴，整整齐齐堆放在了李苍玉的脚跟前，再拍拍手，挺盛情的问了一声，“喜欢吗？”</p>
李苍玉觉得，此刻自己必须表现出穷人应有的觉悟，于是既惊叹又欢喜的连连点头。</p>
“都归你了。”吴本立也很配合的表现出了富人的慷慨，“随便写，写完了还有！”</p>
“哇，真的？”李苍玉惊叫，“写什么？”</p>
“……随意！”吴本立眨巴着眼睛，“先来抄一首李太白的诗作，怎么样？”</p>
“快，笔墨！”</p>
“好嘞！”吴本立喊完这声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子——我怎么学上了陈六的腔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