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啊，”</p>
夏氏凄厉的叫着，抱着王奶奶喊：“请医生。”她的儿子媳妇往外跑时，夏氏又叫：“宝根，去看着，岳姑娘走时别偷拿了东西。”</p>
宝根是在王家长大，比架势，就自认不是种地的张大的对手。他的娘让去，又不能不去。宝根让一个人去请医生，余下的跟着他去看着岳繁京收拾包裹。</p>
岳繁京一口气在胸口下不去，但还是没忘记理智。宝根没到的时候，就把房门大开，方便有人看到。</p>
她知道夏氏不来，也会有别人来。</p>
但收拾姑娘衣箱，却不能给宝根看。好在是客边，没有全打开，主仆七手八脚的很快收拾起。春枝爹娘抬着箱子往外面走，张大让张耀祖赶马车，他虎视眈眈守着，宝根也只能干瞪眼，不敢说什么。</p>
祁氏扶着岳繁京上车，夏氏想到别的人未必敢察，赶过来道：“哎，多带了东西没有？”</p>
岳繁京冷冷的挑眉：“你家多给了我什么东西！你家又多带了什么东西交给我！”</p>
夏氏面对她还是积威，张张嘴，看着岳繁京上车，祁氏对着大门狠啐一口，春枝也啐，春枝的弟弟也啐，一行人走了。</p>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对日子充满希冀的岳繁京，满心伤痛成弃人。望着车子两边的店铺行人，岳繁京来不及过多的悲伤，就对祁氏和春枝道：“咱们不回去！”</p>
她想到祖父母离京的时候，必然同自己一般的无助。她不是被勒令出京的人，既然来到，就留下来。</p>
回家去，她也丢不起人是真的。祖母迟迟不肯答应定亲，为的，就是王家不可靠。而她执意离开家人，落得这般报应，有什么面目回家。</p>
还有一条，银钱足够。岳姑娘是有底气的人。</p>
祁氏很想回家，没有王家可以依靠，她就是岳繁京的主心骨，她哪里当得了？</p>
但怕岳繁京伤心上路，天气又秋老虎，万一病了就不好料理。</p>
来的时候，王奶奶对着官道两边看稀罕，祁氏也看。祁氏还记得：“十里铺有镇子，咱们到那里住下来，消消暑再说以后的话。”</p>
两辆马车，一个是岳繁京的，一个是春枝家的，走十里路很快就到。夜风凉爽的起来时，岳繁京已吃好洗好，坐在房里开始算盘。</p>
她不是一个人想办法，而是让大家都进来坐下。问店家要了纸笔，有什么要说的，一一的写在纸上。</p>
“买几亩地的钱，总够用？”</p>
她写上去。</p>
在这里的人，哪怕不管账目，也知道岳姑娘手中有钱，她得到的衙门犒赏是伍百俩。</p>
但是面面相觑，春枝的娘慢声细语道：“姑娘，您的家在幽塞，在这里办地置房子，难道不回家了？”</p>
岳繁京睁大黑亮的眼睛，虽她没有余力哭的久，但还能看出红肿。更让春枝的娘心疼，劝道：“等热天过去，咱们还是回家吧。”她还记挂着自己家里的地呢，这已是秋天，全是邻居忙的，今年自家是收不成庄稼了。</p>
岳繁京平静的道：“明儿，烦劳张大叔打听这里田价钱，如果能办下足够吃用的田产，我就不回去了。”</p>
“为什么？”</p>
所有人大吃一惊。</p>
岳繁京不知道解释出来，大家会不会懂，但她还是尽力的解释。</p>
“祖母一辈子想要还京，祖父临终也没有还成。我侥幸的来了，虽然让骗，但到底站在京里地面上。说不上回家去难以见人的话，我知道祖母不会怪我。我只是想，还京，对我们家太难了，我已经来了，回家虽路远，也随时可以回去，我想留下来试试。”</p>
对着祁氏勾起唇角，眼里却滚出泪：“奶娘，你一直待我如亲女儿，我说过，咱们俩个不再分开。可好？请你的家人也留下来。真的那么晦气，钱快用完的时候，再回家也不迟。”</p>
祁氏忙道：“好好，你别哭。”</p>
岳繁京又看向春枝：“好妹妹，你虽不是从小陪着我的，但咱们俩个也投缘。如你的家人也留下来，那就太好了。”</p>
春枝素来是跟着岳繁京和祁氏的风向转，又让“王小古变心”气狠了，年纪小，咽不下的是这口气。</p>
满脑袋都是不蒸馒头争口气，春枝叫道：“成成，我爹我娘不走，我弟也不走。”</p>
摸着弟弟肩头：“弟，咱们当阵子京里人。”</p>
春枝弟弟叫树根，估计还没有明白哪一出，只知道大姑娘让王家欺负。树根拼命点头：“好好，我要当京里人了。”</p>
岳繁京以为自己平静下来，但听到这些话，眼泪滚滚而落。别的人不好劝，祁氏走上来抱住她：“你可不能再为那不是人的伤心了，你是我的依靠啊，大热的天，你要是病了，你让我靠着哪个......”</p>
春枝走上来，把帕子往岳繁京手里塞：“姑娘别怕，有我春枝呢，等咱们安顿好了，看我不回京里把王家小爷一顿好骂！”</p>
“嗯嗯。”岳繁京模糊泪眼，听话也不清楚。但知道是好话，只是点头，在祁氏怀里蹭着。</p>
不过这个夜晚，她还是很快睡着。劳心又乏力，前路又不明，足够岳繁京疲倦的。祁氏哄着她，拍着她，岳繁京进入梦乡。</p>
隔壁房里，春枝的娘睡下来，问春枝的爹：“咱们真的不回去吗？”</p>
春枝的爹眉头紧紧的，坐在床沿上抽烟袋。听到妻子问话，把烟袋拿出来磕磕烟灰，叹气道：“大姑娘有难处，咱们怎么能丢下她？再者说，”</p>
他停上一停，春枝的娘仔细的来听。</p>
“回去的路上不太平啊，咱们这几个人，虽没有老的，却有小的，男人只有我、耀祖爹和耀祖成年。我和耀祖爹在路上说话，他的力气比我强，遇上强盗我都不算一个成年人。”</p>
春枝的娘打个激灵，她想起来了，进京路上也遇到强盗，让王小古打跑。</p>
她脸色雪白：“这可怎么办，咱们就是想回去，也不成啊。”</p>
春枝的爹慢慢道：“我正想这事，大姑娘想的远啊，不回去是对的。”</p>
“他爹，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不回去，大姑娘要多花钱。还有家里的地，真的不管了？”春枝的娘舍不得。</p>
虽然她家的地时常和幽塞城同时遭受战乱，但边城的地肥沃过于别的地方。</p>
“听我说完啊，等岳家知道消息，就会打发人进京来看。到时候，不就有人护送大姑娘回家，咱们也就跟回去。如今，就是大姑娘不需要咱们，咱们带着树根也回不去。而大姑娘遇到难处了，人多总比人少好，我算着她的钱，能在京里过上一年。”</p>
“一年？”春枝的娘惊呼：“不是有伍百两银子？京里的米粮有这么贵？”</p>
春枝的爹被迫在今天晚上想的很多：“王家小爷到京里来是做什么的？这是七月里了，八月里秋闱，你没看到街上的人多出来？偏偏这个时候王家变心，要是去年这日子变心，还不至于这么花费。”</p>
侧过身子问妻子：“你也上街买过东西，没有问过米面价儿？”</p>
春枝的娘讪讪：“夏氏，我啐！那夏老婆子。”</p>
老实惯了的，在王家门外她没有敢啐，在这里补上：“坏老婆娘只会使唤人，她儿子媳妇天天翘着腿啥也不干，就是祁妈妈也欺负，怎么放心我？怎么肯把钱交给我？她儿媳妇带着钱，我背东西。”</p>
春枝的娘越想越生气：“真的，京里人多出来，王家变了心。怎么不去年变心，前年变心呢？这心坏的一家子。”</p>
气的不睡了，这天气起床不用添衣裳，在窗户前对着月光念念有词：“老天在上看着呢，给王家的人报应吧。”</p>
这个时候，隔壁的另一间房里，祁氏在丈夫房里，也对着月光咒骂王家，把还在路上走着的王老爷，也没忘记骂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