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国想让她跟他说话。</p>

这一点儿，几乎毋庸置疑。褚西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才迟疑地说出那句话。</p>

说什么？</p>

“我说几个选项，你想听哪个，就按照顺序眨几下眼睛吧。”褚西对着他温和的目光，心悬在半空，可能她不是原身，所以对上这样的目光无法做到心安理得。</p>

“第一个，国外的科研水平及目前确定的攻关方向。第二个，奶奶的事情。第三，大伯的事情。第四个，目前国际意识形态。”</p>

这几个都是她最熟知的，也是可以延伸着去讲的，每一个话题，她都可以讲上几天。</p>

褚明国静静听着，只是听到第二个的时候，眼里稍微褪去的赤红，又漫了上来，水光凝聚，从他眼角掉了下来。</p>

褚西没有见过男人哭，一见褚明国的眼泪，呆住，好一会儿，才抬手拿了手帕，静静给他擦掉眼泪。</p>

她有些羡慕褚明国，他有那么疼爱他，对他人生选择毫无怨言，至死都真心对他的褚老太太……</p>

瞧着他闭上眼睛，无声哭泣，褚西静默站着，甚至有些莫名的心慌，她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老太太去世的事情。</p>

“她不怪你的。”褚西再次擦掉褚明国眼角的泪，嗓子发紧，“她，奶奶一直为你骄傲。她说，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做什么，但却知道你一直为国家做贡献……”</p>

这些不是她经历过的。</p>

记忆深处，一个夏夜，老太太摇着扇子，跟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讲褚明国。从他学习刻苦，品行优秀，讲到他被国家挑选，公派去留学。又讲他留学归国之后，就隐姓埋名一样为国家做贡献。</p>

小姑娘抓着老太太的胳膊，抿着唇赌气说，爸爸是国家的，奶奶是她的，她跟奶奶最亲。</p>

老太太也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笑得慈祥，跟她说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花销。小姑娘虽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说这个，但也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老太太说起褚明国每月寄回来的津贴，小姑娘才嘟起嘴，赌气说只要爸爸，不要钱。</p>

老太太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叹气说，你爸爸要是回来了，国家就白培养他了，落后就要挨打，抗战时期因为科技水平落后，武器跟不上，死了多少人……</p>

老太太的眼神有感慨，有教导，更有骄傲，跟小姑娘说，你爸爸做的事情，是叫全国人民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大事，也是叫咱们小家不受欺负的好事。</p>

哪怕是记忆，褚西都能从老太太眼神语气动作里，轻易发现她对这个儿子的骄傲。</p>

褚明国哭得不能自已，却又无法掩住脸面，不让褚西看到他如此一面。</p>

“……您，”褚西迟疑了一下，放下手帕，“您先一个人静静。”</p>

话落，她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p>

站在门口，褚西心里弥漫上悲哀。</p>

她对褚明国的心情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有些地方却轻易能够引起共鸣。</p>

上辈子肖宗忱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迟暮老人，精气神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只剩下躯壳，麻木空洞地存活在世上，茫茫然，看不见前路……</p>

褚明国他……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两个人都已经去了吧……</p>

心脏抽紧，褚西慢慢拧起眉，垂眸看着病房门口的地面，久久站着。</p>

她脑子里有太多东西闪过，又有太多东西拧在一起，撕扯着，让她惶惶然不知时间的流逝……</p>

“诶，褚西，你怎么在外面？”护士推着小推车过来，看见她站在门口，浑身像是被阴云笼罩着，有些纳闷，“你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