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源和石青锋的会面到四月底才得以实现。
那日去南院议定七丫头的婚期,柳清源只是出了人常毕竟是堂叔,何况二伯尚在,轮不到柳清源主持大局。在三哥询问的时候,柳清源多是跟在二哥后面附和。说来简单,毕竟是至亲,该走的流程不能少。徐家初拟的日子比较紧,二房也不愿节外生枝,就拣了个月内的好日子定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操办婚事,虽然二房职事不高,但二伯在着身有爵位,也不能太过简省免得丢了柳家的体面。大房、三房都是与国同戚的勋贵,二房出了岔子两房脸上也是无光。外面事二哥哥站台,柳清源给助阵;内院则有母亲和二嫂两位诰命夫人帮着操持,忙了二十多天终于把这事圆满地办完了。
石青锋见了柳清源第一句话就是,“今日哥哥要敬清源一杯。”见柳清源无声地陪着他喝了那盏茶,石青锋好奇道:“清源知道我此话何意?”柳清源平静地道:“无非因兄长升职一事而已。”石青锋看着柳清源叹服道:“哥哥也是想了良久才明白,原来清源早就知道了。真没想到这桩联姻竟为我带来这等机缘。”柳清源不解道:“只是升一级为副都指挥使罢了,兄长熬些年也是应得的,何至于’机缘’之说?”石青锋郑重地道:“清源不知,马军侍卫司都指挥使身世不显,根基不深,身居此职只是恰逢其时。司内职权必将落于副都指挥使,且现都指挥使已年迈过得几年副职接任水到渠成。自曹家八爷外放后,那几家为此争得面红耳赤,没成想竟花落某家头上了。”
柳清源看着兀自兴奋地石青锋道:“如此说来,这确实是兄长的机缘。与婚约关联有但不大,实是因官家在平衡大势所需。”石青锋身体前倾看着柳清源道:“清源此说何解?”柳清源饮了口茶淡淡道:“禁军三司,如今殿前司曹家淡出,后戚刘氏逐渐权重,和高家形成均势;步军侍卫司由李家掌着,其他几家不成气候;如若马军侍卫司再落入任何一家都将失衡,唯有兄长接任可与几家抗衡。”石青锋想了想道:“清源讲的有道理。但官家大可启用你柳家、潘家、杨家等,再不济也可调折家入朝,哥哥相比这几家主事人可算年少不更事了。”柳清源看着石青锋道:“兄长只是当局者迷罢了。折家世镇府州,除非朝中无人可用或出大事,几无可能入汴京;我柳、潘、杨这几家都职属边军,在禁军全无根基;兄长祖、父皆为禁军统领,树大根深,即使兄长年少有官家撑腰也能迅速掌控局面,何况你我两家联姻,如今实为一体,他人怎敢小觑。”石青锋点点头道:“老伯爷在禁军深耕多年,也是有根基的。可惜清源走了文职,不然也是大有可为。”柳清源听了此话却笑道:“小弟要是入禁军,兄长也不会有今时机缘了。”石青锋错愕道:“为何?”柳清源取了茶壶为石青锋满上,方道:“当今官家大昌文道,唯恐武家桀骜不恭,重演前朝旧事。但这帮勋贵多是随太祖和太宗戎马一生,为国朝是出过大力的,如若打压过甚,唯恐留下苛待功臣之名。唯有重文兴儒,方能以文制武。当然官家也想和勋贵世家善始善终,为我武家开了口子,鼓励我等弃武从文,所以小弟沾了便宜才取了这甲榜功名。若我不入文职,官家又怎能旁观我等作大。”石青锋品了品茶道:“原来如此,但我武家没几个有文才的,哪能都去取那功名?”柳清源笑道:“所以官家许了勋贵世家榜下捉婿,通过联姻促使武家逐渐转文,也算为武家留下一道生路。”石青锋听了默默无语,像是在沉思。
盏茶时间,石青锋抬头道:“高家有意求娶五妹,如今当如何是好?”柳清源想了想道:“应是无碍。高家如今势弱,且弱武不是朝夕之事,官家晓得过犹不及。我等勋贵面对官家报团取暖也是应有之义,想必官家对此早有应对策略。”“官家将会如何应对?”“无非禁边对调,文官入边而已。”柳清源弹了弹盏沿道:“此皆治标不治本。只要扎根久了,待到树大根深,又成新的高门世家。像我等勋贵世家盘根错节,换个地方照样要比别人成长快些。就如曹家现今不都在转向边军,结果只会禁边两繁茂。”石青锋听了打趣道:“怎么不说说你柳家?”“我柳家可没法和这些大树比,顶多算是枝条吧。”石青锋听了一愣,不信道:“你柳家若是枝条那只能说是半朝柳了。外间都在说’大柳粗小柳壮,中柳枝繁叶茂’。这还是你汴京柳家,没算沧州柳氏,如果加上姻亲谁敢说你家是细枝。”柳清源不动声色道:“枝条太细易折断,唯有成捆方能自保。实乃无奈之举罢了。”
柳清源看着石青锋的马车慢慢远去。心理想着方才没有说的话:人挪活树挪死,柳条入土便成木。一木树,二木林,三木便是森。柳条多了,总有几枝能成材。过得百年,那就真的是漫地皆柳了。如此想来,朝堂还是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