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两刀削掉那受伤金人头颅、身着麻衣的年轻人快步追上来,欲言又止。
“你去带人将树下的那些尸身收敛了吧,再取几件衣物来给那几个还活着的女子。”
他兄长却转头道:“我去村里看看,还有没有人能救一救。”
说着又叹了口气:“永和村的人若能早早上山多好……”
话里满是惋惜。
汤阴县下有永和乡,而永和村便算是永和乡的“乡治”所在,算得上是附近的大村了。
但当面临金人兵锋的时候,也不过是多杀几个罢了。
“是,兄长。”
麻衣年轻人当即应下,吩咐了后面人去做后,又有些担忧地道:“兄长,那些金虏虽然刚离开,但保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收拾好这边后,还是快些离开吧。”
覆灭永和村的金人不可能只有这六个,仅凭他们根本不够看。
冀州民风好武,永和乡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承平日久,但村中通宵武艺的好手却有不少,这六个金兵单独来就只有被打死的份儿。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大股部队。
他兄长沉默了片刻后,才点点头:“好。”
一行人帮身死的村民草草掩埋了尸体,又有人将处在昏迷中的几个女子放到马背上,随即快速向北行去。
日头炽烈,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从林中小道穿行,不一会儿便钻入了一片大山中。
他们小心地掩盖行走的痕迹,继续向大山深处行去,等到达地头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了。
“回来了!五爷回来了!”
这些人的目的地是一个山寨,离着好远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随即山寨内就有些骚动,认出来人后马上就有人跑出来迎接。
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手持长枪,欣喜若狂地奔过来,不过在见到众人牵着的战马后,当即神色一顿,意识到他们这次出去并不简单。
“五爷,您没事儿吧?”
为首的年轻家丁有些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那天生神力的年轻人,直到发现他身上并无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
那年轻人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岳杨,你老惦记着我哥了是不是?都不知道来看看我?”
身着麻衣、更年轻的弟弟从后方走出来,脸上犹带着几分不满。
“那自然不会。”
家仆又急忙笑着迎了上去:“忘了谁都不可能忘了六爷。”
说完还从他手上接过缴获来的弓刀,其他人也纷纷走上来,替这些人接过战利品,一行人快速向寨子走去。
来到门口,这边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这些外出之人的家卷,此刻见自家亲人能安然无恙回来,纷纷喜不自胜的跑上来。
过了片刻,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出,一个约莫五六十岁老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快步走出来。
“五郎?六郎?”
“娘!”
两人急忙小跑过去,搀住老妇人。
老妇人先是好好看了看他们上下,发现并无什么伤势,这才松了口气:“你们是不是遇到金人了?”
“永和村那边……”
“永和村的人遭了金虏,差不多都被杀完了,阖村被烧,他们村里的郎中、药铺更是找不到了。”
六郎抢先回道,其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埋怨:“要是他们早听我兄长的,躲进山里,岂能有如此血光之灾?”
这话一出,老妇人的脸色刹那苍白了几分。
那五郎见此强笑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娘,这是我们回来的路上采的一些草药,也不怎么认识名字,不如带过去给郎中看看,能不能治我爹的病?”
“好,好……”
老妇人强撑着点了点头:“那就快去,快去看看……”
几人向快步向寨子内赶去,周围不少百姓见此也纷纷跟了过去。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生活在永和乡孝悌里的村民。
自金人刚来犯的时候,他们就在岳家的帮助下,迁往了山内。
起初还有不少人抱怨,毕竟要让农民舍弃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田地,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也就是岳家在村子里威望极高,再加上这山寨离村子不远,大家随时能回去看到自家房舍田野,才能让所有人都上了山。
但随后而来的金兵和附近那些村庄里、不断逃入山内的村民描述的惨状却让大家越来越胆寒,开始觉得提前跑进山里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
现在就算赶他们走,他们也不肯走了。
而现在大家要去看的人,则是岳家的岳老爷,孝悌里最大的地主,岳和。
虽然身为富户,但岳和却为人忠厚、重义气,亲身下地务农干活,和普通农夫没什么区别。
往年冀州有饥荒的时候,岳和都拿出家里的存粮和野菜煮粥,自己与家人只吃半饱,剩下的粥都用来赈济乡民。
有人问他借钱,故意赖帐不还,岳和知道了,也不当一回事,不与人争。也有是看准岳和的醇厚善良个性,而来侵占岳家的田地的,他也不怎么计较。
先前村里还有几户人家不愿意抛下屋舍到山寨来,岳和下山去劝,但游荡在附近的一队金人骑兵刚好来到孝悌里……
若不是他家儿子及时赶到,说不定一条命都丧在金人刀下了。
但即便如此,听说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势,性命垂危……
寨子中心,一座临时搭建的木棚中。
脸色枯藁、嘴唇苍白的岳和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是听到开门声后,这才睁开眼,望向门口,看见来人后,眼中才浮现出几许光泽。
“鹏举,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