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被半强制地催走,背影消失在假山转角,我心口的跳动也没有归于平静。</p>
宫女小声地催促:“太阳要落山了,外头冷的很,王妃,咱们还是回去吧?”</p>
她脸上忧心忡忡,也不知怎么受了惊似的。</p>
天晚了些许,皇宫沉寂下去,一片无声的荒凉。</p>
今夜宫中无眠。</p>
到处是忙活的人。</p>
明日宫里只会比今日还热闹,萧牧野打定主意要让陆凝也大婚的事人尽皆知。</p>
为了昭示他是赢家,而陆凝也是傀儡。</p>
朝野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我不清楚,但是想来,云苍能保住最后的平和,没有引起外邦交战,或者朝廷打斗,于百姓来说就是好事。</p>
至于谁当皇帝,谁掌大权,那都是离普通平民太遥远的事情。</p>
太子变成傀儡也好,成安王掌权摄政也罢,政权本身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p>
这些只对权力关乎生死的人有意义。</p>
不甘心成为傀儡,就要拼尽全力冲破束缚。</p>
要想方设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p>
陆凝也似乎在所有人面前都趋于弱势,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从小时候发觉陆衍对他,根本没有多少真心,只有数不清的疑心和防备时,就已经在筹谋怎么得到陆衍手中的权柄。</p>
所以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被放置在深宫里当一枚一令一动的棋子?</p>
不可能的。</p>
“还以为风刮的这么大,是要下雪呢。”宫女给我披了个貂皮:“这风刮的人脸疼,又干又烈的。”</p>
是挺干的,手掌心里的皮都皱了一些。</p>
过了年就该入春了,可今年似乎要闹旱,总也不见下雨。</p>
可也难得地叫人觉得今夜不寂寞,风刮的很响,宫女下人们忙成一团,不时能听见一些交谈和争执。</p>
京都有闹元宵的传统,宫里宫外的鞭炮声不断。</p>
我躺进床里时,宫女香秀塞了个小小的汤婆进来,冰凉的脚好受了一些。</p>
“这鞭炮放的,该吵得您睡不着了。”香秀给我掖了被角。</p>
她办事细心周全,是个跟玉珠一样妥帖伶俐的丫头。</p>
我贴着枕睁了一会眼睛,香秀要出去,我张口叫住:“我有点怕。”</p>
香秀似乎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折回我的床边半跪着:“王妃是不是听了谁讲什么不吉利的故事,吓着了?”</p>
“小时候喜欢缠着我爹娘讲,元宵夜的鞭炮,听闻最初也是为了驱散恶兽。”</p>
“都是话本子,”香秀又给我掖了掖被角:“那奴婢在这陪着王妃睡着,没什么怕的,宫里人多着呢。”</p>
皇宫里死人比生人要多,每座宫殿里都曾经换过不知多少主人。</p>
只不过因为有的人逃不开,所以就要刻意遗忘这些,否则活不下去。</p>
“安心睡吧。”香秀将灯灭到只剩一盏,又回来靠坐在床头:“奴婢陪着您。”</p>
也确实要睡会。</p>
我缓缓闭上眼睛,但是大脑得不到片刻放松。</p>
很多很多思绪充斥在一起,纷纷扰扰惹人厌烦,但又躲不开。</p>
后来眼皮变得沉重,厚厚的氍毹上隐约传来脚步声沉沉,应当是刻意收着力。</p>
接着脸上被碰了碰,是白天萧牧野没完成的那个动作。</p>
他的手背有点冰,应当在外头呆了很久。</p>
此刻已经子夜过去,这人不知遇到什么事才回宫。</p>
又听见他压低声音与香秀交谈了几句。</p>
大致问些他不在,我都做了什么,又细细询问了饮食,细致入微。</p>
恍惚中让我觉得是在做梦。</p>
曾经的沈妙缇有过这种奢望,企盼自己的夫君会在某一刻变成体贴入微的好郎君。</p>
会挚爱我,只为我变成绕指柔。</p>
可又觉得那是太遥远的事情,因为他是手掌千军的将军,不是陪着闺阁儿女情长的书生。</p>
现在他倒是变成了绕指柔,可我已经不需要了。</p>
我佯装被叨扰,翻了个身向着床里,身后的交谈声便戛然而止。</p>
好一会儿萧牧野站起来,又在我发上抚了抚,又踩着同样小心谨慎的步伐出去。</p>
听闻新妇进宫门的时辰是寅时,迎亲仪式从那一刻起,随后是繁荣复杂的祭拜和大礼。</p>
都是些耗人心力的事,所以今夜的皇宫注定有许多人无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