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燎谁的原,难道还不清楚吗?”</p>
演讲结束后,已经成为“棋子”一员的探索者们心事重重离开星火商城。</p>
24小时内,棋子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游戏规则监视范围之外。</p>
林原从舞台上跳下来,稳稳当当停在光滑坚硬的木质地板上。</p>
“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把火。”</p>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刻,林原记忆闪现断断续续的片段。</p>
有炮火连天的小镇,有湮没在火光里的幽深隧道。</p>
林原想起来了,这句话她也说过,在很久以前。</p>
江浔撇撇嘴,目送大厅里的人逐步走远之后,才问道:</p>
“接下来去哪里?”</p>
江浔晃晃脑袋,一本正经思索:</p>
“烈阳城全是原初居民,没有可以拉拢的对象,不管前后,都不可能过去。”</p>
“幽月城的冒险者生活富足,他们大多习惯了新生活,也不太可能抛下一切跟你造反。”</p>
“众星城的低星冒险者或许会被你说动,但我觉得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你真正要依靠的力量……”</p>
江浔视线下垂,瞟见林原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深蓝色月牙钥匙。</p>
那是可以前往南城区的原初之钥。</p>
“南城区?你不会是想让原初居民内部先矛盾起来吧?”</p>
江浔蹙了蹙眉,不认同道:</p>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必要拉一批心思不忠的人进来。”</p>
林原手指一勾,钥匙自然而然落入掌心。</p>
“我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什么力量都可以为我所用。”</p>
“我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是……”</p>
林原抬眸看了眼江浔:</p>
“是我带你来的地方。”</p>
林原是从牲人城把江浔带出来的,而打开牲人城的钥匙,和林原手上这枚原初之钥有九成九相似。</p>
去往牲人城之前,除了把钥匙的问题解决,还需要做物资方面的准备。</p>
林原转过身,目光扫向边缘,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的刘浪身上。</p>
“刘浪,野草公会有多少拿得出来的金币?”</p>
刘浪组织完探索者们离场后,就站在林原她们附近,想说话,又插不上嘴。</p>
现在林原提到他,他紧张地理了理衣领,上前说道:</p>
“流动资金有千万,还有囤积的物资没有出售,如果把货物算上,野草拿得出来的金币能翻倍。”</p>
刘浪甚至没问林原要金币干嘛,也没有质疑过林原说话的真假性。</p>
毕竟,他的命都是林原给的。</p>
人有时候就是要识趣一点,当初对林原不识趣的人的下场,刘浪已经见过很多遍了。</p>
林原陷入沉思,在心底估算着数字。</p>
张云霆的遗产、自己的存款、戮命联盟的资产……</p>
堆叠的金币数量十分恐怖,大概能够所有众星城玩家一辈子的吃喝,却换不醒牲人城沉眠的怪物。</p>
“你说,世界上来钱最快的方式是什么?”</p>
听见林原的自言自语,江浔下意识抢答:</p>
“当然是抢。”</p>
“去哪里抢?”</p>
林原又问。</p>
江浔哽住了,她光是声音响亮也没用啊。</p>
人人都知道银行有钱,却见不到人人都从银行发财。</p>
江浔气鼓鼓地别过头。</p>
刘浪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林原”在这儿当谜语人,保守选择不开口。</p>
过了几分钟,林原终于从静默的状态脱离出来:</p>
“刘浪,把能筹集到的金币全部交给我。”</p>
“我稍后会联系你。”</p>
*</p>
南城区。</p>
破旧的楼房面临拆迁,一座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人。</p>
头戴茅草帽子的老人在破屋里翻翻找找。</p>
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墙上挂着的一家四口的合影笑容依旧。</p>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望着照片久久不能回神。</p>
“你们的钥匙和红宝石,在哪里?”</p>
老人喃喃出声。</p>
如果林原在这里,她一定会认出老人是在南区墓园对薛辰光释放过善意的守墓人。</p>
守墓人是最近才得知薛辰光的死讯的,薛辰光的冒险者父亲死时,宝石和钥匙顺位继承到他的姐姐手里,后来薛晴死了,这些东西理应继承到薛辰光手里。</p>
现在薛辰光死了,宝石和钥匙就是无主之物。</p>
红宝石的作用从未有人解锁过,但钥匙却是游戏世界公开承认过的“原初之钥”。</p>
拿着原初之钥可以进入审判庭管辖的任何土地,能得到这把钥匙,多少也算被审判庭承认为自己人。</p>
红宝石丢了都不要紧,但钥匙丢了,就怕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p>
守墓人的年纪大了,对毁灭前的原初世界抱有一种近乎执念的愚忠。尽管现在的航海世界风气早就变了,上层玩家与审判庭沆瀣一气,但守墓人还是对玩家持有相当大的恶意。</p>
——除了薛辰光一家人。</p>
守墓人在屋里热火朝天找东西,噼里啪啦的声音引发了邻居的不满。</p>
“喂,老东西,死人的东西也拿,晦不晦气?!”</p>
守墓人默不作声,继续在乱糟糟的杂物堆里寻找,好像寻找信物的虔诚信徒。</p>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p>
守墓人心中不断发问。</p>
他的动作幅度逐渐衰弱,随着远方传来一道警笛声,老人猝然弓起驼背,如惊弓之鸟一般蹿了出去。</p>
他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是审判庭的人过来了……</p>
不对。</p>
守墓人眯了眯眼。</p>
这群穿着制服的人中有审判长,审判员人人配枪。</p>
以众星城审判庭的资源,根本不会给成员配备这么好的装备。</p>
“那些人……”守墓人发出沙哑的声音,“是上级审判庭的成员。”</p>
“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下到众星城来?”</p>
守墓人吞下一肚子的疑问,若无其事回到工作的地点。</p>
他离开后,审判员在南区开始搜查一个人的踪迹。</p>
薛辰光的住所附近成了重点搜查对象。</p>
……</p>
南区屏障如水波一般荡漾。</p>
林原无比熟稔用钥匙再次进入南区。</p>
进入之后呢,该怎么办?</p>
林原在牲人城的时候悄悄试过,原初之钥没办法启动牲人城大门。</p>
但两把钥匙的相近程度太高,林原觉得很有必要来南区一趟,寻找和两把钥匙有关的线索。</p>
“假如内应还在,现在也不至于为一把钥匙费心劳神。”</p>
林原无声叹息。</p>
她现在穿戴着联盟代理人的那副派头,血红斗篷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脸。</p>
隐匿特性自动发挥作用,每一个从林原身边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她。</p>
忽然,林原眼角余光一闪,微微侧身。</p>
几个审判员直奔薛辰光的家的方向而去,急匆匆的模样,像极了要去追捕什么。</p>
林原也很好奇,于是慢悠悠跟在这几个人身后。</p>
审判员浑然不知身后静悄悄多出一个红色幽灵,仍然仔细专注完成长官下达的任务。</p>
“找到林原,哪怕林原不在南城区,我们也要严防死守,至少排除出一个地点,方便其他人展开搜寻。”</p>
林原跟随的脚步一顿,视线缓缓挪动到审判员身上。</p>
“南区可疑地点已搜查完毕,没有发现林原踪迹。”</p>
审判员用对讲机汇报完消息,忽然感觉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p>
他慌张地抬起头,眼前血红色的光芒一闪,如清风一样,心中那阵怪异来得快,去得也快。</p>
“长官,您怎么了?”</p>
“……我刚刚,好像看花眼了。”</p>
审判员揉了揉眼睛,继续在将近荒废的小屋里搜查。</p>
*</p>
墓园。</p>
守墓人刚要摘下茅草帽子,忽然感觉后脑勺阴冷一片。</p>
守墓人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着血色斗篷的人站在自己身后。</p>
虽然看不到斗篷人的脸,但他敢肯定,斗篷下的神秘人,一定正注视着自己。</p>
“你是谁?”</p>
“……”</p>
林原嘴角斜斜勾起笑了一下,抬手把斗篷拂到脖子后面,露出一张纯良无害的脸。</p>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不知道您老人家还记得我不。”</p>
“我是薛辰光的朋友。”</p>
守墓人眼皮跳了跳,强烈的不安直窜心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p>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他当即否认。</p>
“我不认识你。”</p>
“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够了。”</p>
林原眼角微微弯着,右手手掌平放身前,手指缠绕的丝线悬挂一枚浅蓝色钥匙,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灼灼闪耀的红宝石戒指。</p>
“从审判员抵达薛辰光家周围开始,你就迫不及待地逃跑。”</p>
“我来游戏的时间太短,对一些死得太快的人,没什么印象。”</p>
林原脑袋歪出一个细微的弧度,话锋一转:</p>
“但是,对于一些我日后可能会再见的人,总是多下几分心思留意的。”</p>
守墓人望着林原手上的东西,眼睛里只剩惊讶。</p>
“你为什么会拿到这两样东西?”</p>
林原心中一凛。</p>
对方没有问林原找上来的目的是什么,而是先问林原手上为什么有这两样道具。</p>
即将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林原换了种说法:</p>
“我有要复活的朋友,这两样东西必须戴在身边。”</p>
守墓人认识薛辰光,甚至在薛辰光活着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应该十分不错。</p>
傻子都知道林原的道具一定来自于死去的薛辰光。</p>
林原还有秘密要探寻,不想在这时候让守墓人产生敌意。</p>
所以那句“当然是朋友给的”的话在喉咙绕了一圈,脱离口中时,就变成了“我有要复活的朋友”。</p>
守墓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狐疑道:</p>
“什么复活?我从来没在航海世界听说过和复活有关的事情。”</p>
林原拿到了交谈的主动权,侃侃而谈:</p>
“复活只针对玩家,所有死去的玩家,都可以复活。”</p>
“前提是……”</p>
林原抬了抬手指,原初之钥也跟着动了动:</p>
“需要一把这样的钥匙,去打开一扇门。”</p>
守墓人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刚想提出质疑,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半信半疑起来。</p>
游戏世界被原初居民主宰,这点没错,但也不是所有原初居民都能知道关于游戏的一切。</p>
譬如他,以及许多住在众星城的人,是没资格了解世界真相的。</p>
守墓人不知道玩家在游戏根本无法彻底死去,也不知道牲人城的存在。</p>
他鬼使神差问了一个问题:</p>
“你想复活谁?”</p>
“当然是我那不幸死在游戏里的朋友。”</p>
林原的回答没有指代谁,但守墓人却在瞬间联想起薛家两个孩子。</p>
当时他还劝薛辰光离玩家远一点,对方怎么都不听。</p>
结果薛辰光果然没有好下场,不过他的玩家朋友似乎并不甘心薛辰光就这样死去。</p>
守墓人呐呐开口,神情之间的戒备不自觉就放下了:</p>
“那你进行到哪一步了?”</p>
“万事俱备,只差一把开门的钥匙。”</p>
林原观察着守墓人的神色:</p>
“你要不说说,你对这种形状的钥匙,有多少了解?”</p>
守墓人目光盯着原初之钥,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p>
“这是原初之钥,能拿到钥匙的人,许多都是得到审判庭认证的玩家,可以出入我们这边许多地方。”</p>
“你说的那扇门,我不知道归不归审判庭管,如果也在审判庭的管辖范围内,你应该是可以进去的。”</p>
林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p>
“奇怪了,别人的钥匙能进去,偏偏我的钥匙进不去。”</p>
“是别人的钥匙特殊,还是我这把钥匙……单独有问题?”</p>
守墓人脸上掠过惊诧,难以置信开口:</p>
“你还见过这样的钥匙?”</p>
林原漫不经心点头,同时说道:</p>
“本来我能拥有两把原初之钥的,只是没抓住机会,只能借别人的钥匙用。”</p>
“怎么可能?!”</p>
守墓人辩驳道:</p>
“能得到原初之钥,一定是审判庭亲自认定的传奇玩家,那些人往往都是在航海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或者发挥特殊作用……”</p>
“薛辰光的父亲,当时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换到一把钥匙。”</p>
林原静静听着,等守墓人说累了,她接话道:</p>
“我得到这把钥匙,没费什么功夫,纯粹是运气好而已。”</p>
“而且我看对方的意思,似乎也不知道钥匙可以打开一扇特殊的门,所以……”</p>
林原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p>
“我的原初之钥,应该是一把残次品,或者说削弱版。”</p>
“完整版在哪里,应该和你说的传奇玩家有关系吧?”</p>
完整的原初之钥功能涉及游戏最核心的秘密,当然不适合保存在实力仅仅和探索者相当的审判线玩家手里。</p>
很可能那位传奇冒险者一死,他的两个孩子继承到的,就只有一把削弱版钥匙了。</p>
林原目光移动到守墓人脸上,老人脸上颤动的褶子昭示了内心的不平静。</p>
“我知道那位传奇玩家的遗物,葬在哪里。”</p>
沉闷半晌,守墓人憋出一句话。</p>
林原站起身:</p>
“带我去,顺带……”</p>
“说说你的条件。”</p>
守墓人却连连摇头,眼底带着一种死灰复燃的希望:</p>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复活他们。”</p>
“我看着他们姐弟长大,对他们的心态和长辈没什么差别。”</p>
“反正我岁数大了,活不了多久,只希望看到后生能活得好一点。”</p>
光说话还不够,守墓人迅速转身,消失在坟碑林立的墓地。</p>
林原并不担心守墓人跑了,在原地耐心地等待。</p>
过了十几分钟,守墓人捧着一盒土过来,身上还有新鲜的泥泞。</p>
伸手接过盒子的瞬间,林原脑海里闪过提示。</p>
【道具:原初之钥·完整版】</p>
【作用: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在审判庭管辖范围内畅通无阻】</p>
*</p>
众星城,繁星公会。</p>
今天的公会大楼迎来一位不速之客。</p>
审判长面色不虞,冷冷瞪着人来人往的公会大厅。</p>
他拿着对讲机接听了些什么,转手拨通另一个号码。</p>
“喂?这里是繁星公会,审判庭有什么指示……”</p>
声音敦厚的中年男声传来,审判长开门见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