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扬步步后退,直到撞到树干,上面的积雪簌簌而下,他无意躲避,就让雪堆积在头上、肩上。
邓海升转过身来,诧异地说:“你……”
“我想离死人远一点。”
邓海升向闻家人那边望了一眼,丘连华已经走过去,正代表五行教与谷中仙交谈,他来到胡桂扬面前,低声道:“我们不会出事。”
“让我猜猜:你们一开始想要消灭所有异人,打听到谷中仙、李孜省的计划,于是等到最后一刻,趁他们无力还手时发起致命一击。可是你们亲眼目睹神力之后,改变了计划,觉得将神力据为己有也未尝不可,甚至是更好的选择。”
邓海升笑得有些尴尬,“没这么简单,但是——差不多吧。我们没资格得到神力吗?”
“你们没去过郧阳府,怎么取得神力?”
“吸过丹穴的人有资格得到神力,与郧阳府其实没有关系。明天晚上,天坛那边会有一处临时丹穴,这是我们的机会。”
胡桂扬干笑两声,“你们知道得真多。”
“妖狐案时,五行教损失惨重,迄今连教主都选不出来,但我们接受教训,在那之后行事谨慎多了,谋而后动。五行教没什么高手,但是不缺教徒,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我们的人,消息比较灵通。”
“这么多教徒,不会都变异人吧?”
“当然不会。”邓海升笑了笑,又一次扭头望向闻家人,丘连华正向各教长老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一块谈判。
“胡校尉如果想离开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城。”
“不必。”
邓海升急于走开,也不客气,点点头,大步走向谷中仙、丘连华。
胡桂扬靠树站了一会,长叹一声,原以为拥有神力的人会越来越少,没想到觊觎者却越来越多,他摸了一下收在怀中的玉佩,越发觉得厌倦。
有人从后面走来,与他并肩而站,却不说话。
胡桂扬扭头看去,火光照不到这里,他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孔,似熟非熟,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你认得我?”
那人点点头,笑道:“咱们曾经同船南下,胡校尉不记得了?”
“商……假商大人?”
原首辅商辂致仕,找人假冒自己乘船回乡,本人却走陆路前往郧阳府,真假两位大人胡桂扬都见过,如今假大人恢复原貌,与商辂只剩几分相似。
“其实我也姓商,但不是‘大人’,勉强算是一位远亲吧。”
“可你装得挺像。你这回又是替商大人来京办事的?”
“嗯,老大人不能随意离乡,所以派我来一趟。”
“商大人在郧阳府……”
“老大人没事。有件事我想你帮忙,很急。”
“请说,但我未必帮得上。”
“你得阻止他们。”假商大人看向稍远处的五位长老。
胡桂扬笑了一声,“怎么称呼?我现在只知道你姓商。”
“商十三。”他还是不愿报出真名。
“十三兄。”胡桂扬向这位比自己年长得多的老者拱手。
商十三还礼,“他们都会死。”
“第一,我跟他们不熟。第二,我是真没办法。真的,我不喜欢异人与神力,李刑天说得对,他们是一群匆匆过客,尽情地捣乱、破坏,最后什么也不会留下,还得是普通凡人修补一切,这不公平。”
“那个喜欢念诗的李刑天?”
“对,说法不太一样,但意思差不多。”
“奇怪,商大人也有类似的说法,他非常后后悔自己在郧阳府的所作所为。对异人观察一阵之后,他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人原本以耕田为生,虽说辛苦,但是年年皆有收获,可以一直活下去,有一天,他见到一只兔子……”
“啊,守株待兔的故事?”
“对。商大人说,天机船、神力、金丹等等皆非凡世之物,偶一来之。异人就是拣到兔子的幸运者,他们也跟那个农夫一样,从此忘记本行,专心守候更多兔子,可怕的是,还有许多凡人羡慕他们的际遇,也去守候他们从来没得到过的兔子。”
“还是商大人会讲故事。”胡桂扬笑道。
“怨我,明明从商大人那里得到过提醒,知道俗人难以经受诱惑,可还是找他们帮忙。我找五行教只是想除掉异人与神力,没料到他们居然……唉。”
胡桂扬稍稍压低声音,“你从哪了解到谷中仙、李孜省的计划?”
“这个……不能说。”
“嗯,我也是真没办法。”
商十三叹了口气,凑到胡桂扬耳边,说出一个名字:“怀恩。”
胡桂扬长长地哦了一声,“没错,他也是五行教……”
“嘘,此事不宜详谈。”
“我还是没办法。”
“你……”刚刚泄露重要秘密的商十三十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或许还有机会。”
商十三一脸苦笑,“不是我不想早点找你,可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