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冬·深海之光(完)(2 / 2)

我继而转过头,坐了下来:“我想请你们帮个忙。”</p>

“你说!”</p>

“能帮我把未尘找过来吗?他应该还在西边旅游看雪山,但是我现在必须见他。”</p>

警察面面相觑:“孩子,记得电话号码吗?”</p>

我流利地报出一串电话,很快接通了。</p>

“免提。”</p>

那个警察照做。</p>

“喂?您好?”</p>

“未尘是吧?你好。我们是秀水市公安局的警察,现在有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坐在悬崖边上,请求我们给你打电话。二十分钟前,他闯进了科研所,并破坏了电力和安保系统,还抢走了警车。”</p>

“什么?陈扬?!他在哪儿?”</p>

警察把手机推过来,陈扬接过去,换成听筒,把手机放到耳边:“未尘。”</p>

“你在干什么?!”</p>

“未尘,我想问你几个问题。”</p>

“我马上回来找你,别想太多。”</p>

“我也不想想太多!”</p>

我极尽疯狂地朝手机吼了一声,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未尘!你!你是个骗子……你骗我……”</p>

我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挂掉电话,把自己蜷成一团,拒绝进行任何沟通。</p>

大雨仍然下着,我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但是我今晚,一夜未眠。</p>

天光乍破时,雨停了。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我慢慢抬起头,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带着满脸的紧张和惊讶。</p>

“陈扬,你做什么?”</p>

“你还要装傻吗?”</p>

未尘哑然,他的脸色倏地苍白了。</p>

我徐徐站起,海风吹乱我的头发,太阳正从我的背后升起。</p>

“未尘,我想问你几个问题。”</p>

“……你问。”</p>

“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p>

“非常体贴。”</p>

“那你觉得,你需要我吗?”</p>

“我需要!”</p>

未尘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回答。</p>

“你不需要我。你只是需要一个科研成果,一个扫地机器人,一个家政阿姨,一个管家,和一只听话的宠物。只是恰好,我的性价比比较高。”</p>

“不是的!陈扬,你听我说,起初我是只把你当机器人,所以……”</p>

未尘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不说话了。</p>

我心里跃动的最后一棵火苗熄灭了。</p>

我本以为,也许,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p>

我嗤笑一声:“所以,你骗我是植物人,是你的学徒,不用吃不用喝还不宜碰水。所以,你不让我上班,不让我出门,不让我社交。所以,你用那些机器检查我,研究我,给我零花钱,给我手环,让我给你做饭,扫地,洗碗。”</p>

“所以,我的睡眠是程序设定好的。”</p>

“所以,你的每一个命令我都会下意识服从。所以,我不该思考我的终生大事。所以,我没有生死,没有温度,亦没有感情,体会不到冷暖,更没有为人的权利!所以!你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软禁我,欺骗我!因为我不会思考,不会伤心,不会渴望自由,也不需要别人的尊重和爱!因为我不是人!我不需要一个人才需要的东西!我只适合付出,不配得到给予!”</p>

未尘眼里,半是愧疚,半是痛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

“我是人!”</p>

我往后又退了一步:“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区别!你们在杀人!是你们逼我的!”</p>

“我会思考!我有情感!我会痛,会难过,会开心,会失落,会绝望!是,我至今不知道那些我给你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但我会为给你做菜而感到开心,你的夸奖会令我喜悦,你的冷漠会使我落寞,你的离开会让我孤独,你的笑颜会令我心动。”</p>

“我会思考我的身世,但你们不屑于隐瞒。因为哪怕我发现这一切又怎么样!我难道会伤人吗?会悲哀吗?我都不会!你们只需要输入一段代码,就能控制我,这些情感上的付出又有什么必要?!”</p>

“不……不……”未尘崩溃地流下了泪水,看起来很想走过来,但又不敢。</p>

“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我不再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也愿意满足你的情绪感受。”</p>

我摇摇头,欲哭无泪:“你不会对一个机器人付出真心的。你自己跟我说过,你分不清真假,我是假的,你不会投入的。”</p>

未尘大声跟我解释:“我有!”</p>

我不愿意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也不知道我这么一个生物到底应该生活在何处。</p>

我低下头看深色的大海,暗想,如果我跳下去,有可能死亡吗?</p>

“哼。”</p>

我被自己逗笑了。</p>

我本就不算活着,何来死亡一说。</p>

但是,我想忘掉这一切,我不需要情感,它只会折磨我。</p>

当我看着大海发呆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极速逼近了。我抬起头,眼神突然异常地宁静。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大海,天边都是清爽的颜色。海风变得温柔,天地变得和蔼,南方的冬天似乎一向如此迷人。</p>

真美啊。</p>

我发自真心地笑了一下。</p>

也许能感受到这些,也不算太坏。</p>

“未尘,对不起,你这么年轻,还会有很多科研成果,应该不缺我这一项。”</p>

“你应该再造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照顾你,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p>

“陈扬!”</p>

“谢谢你创造了我,今早的晨光很美。”</p>

“我们再见吧。”</p>

我抬眸最后看了一眼未尘的脸,把它深深印刻进自己的心里,然后躲过那些拉我的手,身体往后一倾——</p>

“扑通!”</p>

我落进了海里,但还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停止下坠。不知道坠落了多久,我终于抵达海底。波光在我眼前浮动,鱼儿和海草轻柔地飘舞,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一丝水流涤荡进我的心灵。</p>

我闭上了眼睛。</p>

……光阴还在流逝。</p>

好像有什么把我打捞起,拆开来,又安装回去。我睡不安稳,总是想要醒过来,又总是差一点。我在无尽的迷蒙中沉睡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会儿,脑海里的记忆仍旧那么清晰。</p>

某个平凡的早晨,我骤然挣脱了束缚,徐徐掀开眼帘。</p>

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