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毕业之后,就到了县城去上高中,高中没宿舍,我只好同好几个同龄小伙儿一起寄宿在一间破旧的学生公寓里面,只能在礼拜六礼拜天抽空回家一趟。
我的身体依旧那么瘦弱,个子不高不矮,当时的腰围是一尺八,背影儿就像个小娘们儿一样,不过幸好上了高中以后,大家都长大了,班级里面也没有什么无聊的孙贼欺负人,不过我这农村土八路进城后,学习压力很大,根本就跟不上课,所以依旧是班级里面后八摞儿选手,而那些城里的女生们也不知道为啥就那么狂,一个个都不爱搭理人,好像都高人一等似的,下了课要么就凑在一起八卦一些明星,要么就整个MP4在那听《丁香花》。
而男的一般就是打篮球了,那一年《灌篮高手》在我们县重播,搞得这些高中生一个个都想当运动男孩儿,可是我不行啊,这小体格儿没跑两步就喘,而且天生运动神经不佳,唯一会的运动就是谈玻璃球,而且跟女生说话脸都会红,所以我的性格在那时慢慢的变得内向,除了同寝的吕全友之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吕全友是回、族人,却天生百无禁忌,最喜欢吃的就是学校门口儿推车老太卖的猪肉韭菜陷儿包子,有时候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回子’(回、民),而他给我的答复则很直观很正经也很讽刺。
他说:当你被困在一个猪圈里出不去的时候,一个回子撑死,两个回子饿死。
就这么简单,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个别的案例,起码我就没见过其他回、族同学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吃猪肉的,那些同学都称呼吕全友为‘民族败类’,而吕全友天生不拘小节,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反而总是一边吃包子一边骂那几个同学为傻必回子,真不知道他是在骂他们还是在骂自己。
就是这么枯燥的高中生活,没有自己的目标,学习成绩永远是用来满足那些前排同学成就感般的存在,没有任何的方向感,看不清未来,想不明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平凡到不能在平凡,就像电影里面的路人甲,丢到人堆儿里面都找不着。
这种状态一直到了高二,幸亏我们的班导毕铁坤是个好人,不像初中的那个二缺班主任只认钱不认人,他见我挺老实但却又没有一丝亮点,知道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于是便找我谈话,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摇头说不知道,他又问我,那你打算考大学么?难道就像一直这么混下去?我摇头,说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另外,大家不都是这样么?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什么‘现在的教育制度到底是对还是错?’之类的话。
然后又问我,那你有什么梦想,爱好,或者特长?
说到了梦想,我当然有,不过这个梦想似乎太过姚远,以至于说出来怕他笑话,我想了想,然后有些唯唯诺诺的对他说:我……会讲故事,还会拉胡琴儿,二胡,和敲鼓唱戏。
听完我这么说,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便对我说道:“你会这些东西,是家传的么……不过会这些也不能加分啊,嗯好吧,要不星期一你让你家长来一趟,我推荐你去当艺术类特长生吧,你会二胡,再学学钢琴什么的,以后报考艺术类学校还能加分。”
对啊,你说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听到了他这句话后,我心中那个隐藏依旧的梦想被瞬间的点燃了,哎呦我去,太好了,以后报考艺术类学校,就能学唱歌跳舞,以后不就牛逼了么?
太学生,多么霸气的名字。
要说那时年纪太小,思维也太幼稚,当真以为只要考上了大学后,就什么都有了,当真以为社会就这么美好。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便对他说:“我爹妈都在外省打工,家里面就一个奶奶,可她年岁大了,恐怕折腾不起,而且…………而且你看我能是那块儿料么?”
毕老师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就行,姚远,你要记着,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一事无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点,不要被外界的价值观所衡量自己的价值,你要相信自己,明白么?”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同时这句话连同他这个人被我牢牢的记在了心里,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忘记。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我当真被他说的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是啊,学乐器和唱歌当歌星不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么?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可以实现,恩,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这么说我也有了?
有生以来,那是第一次我觉得原来我还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
于是放学之后蹬着我那辆破自行车飞似的往家骑,我打算把这件大好事告诉我奶奶,以及老瘸子。
回到了村子里面,我奶奶知道我今天回来,便早已做了我爱吃的菜做好,在听完我的话后,老太太也挺乐呵,他完全支持我,不过似乎她有点理解错了,她对我说,行,能考上大学就行,好好学,以后能有出息。
当时的我连连点头,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要是老瘸子听到他教我的那些玩意儿竟然能让我上大学的话,保不定会多开心呢。
在我的心里,这老瘸郎俨然就是我的爷爷。
于是,吃完了饭后,我对我奶奶说我出去遛弯儿消化食儿后,便出了家门,往村口一溜小跑,一边跑,一边傻乐儿。
可是刚跑到村口儿的时候,忽然我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事儿,那老瘸子家的门口竟然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
当时我就挺纳闷儿的,心想着这老瘸子穷的跟什么似的,而且从小到大我都没见他有过亲戚,这车是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老瘸子以前看《排球女将》时的场景。
坏了,我当时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着会不会是这个老瘸子憋了好几十年,以至于一念之间步入了什么犯罪的深渊吧!
靠,电视里不老演这种情节么,什么某某老汉猥亵未成年少女,涉案达多少多少起,于今日终于落网之类的。
可是我一寻思不对劲儿啊,要说村里面别的光棍别人猥亵少女我还相信,可是以这老家伙的腿脚儿,他能猥亵谁去?还没等摸着人家呢,人家就跑出五百米去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打那茅草屋里走出了三个人,两个中年人和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子身穿灰色的褂子,就跟电视里面单田芳的打扮似的,而另外两个则是灰色西装,瞧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钱的主儿,只见那老个梳着板寸的老头子走出了茅草屋,然后回头对着门口笑了笑,然后说:“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来,记着你刚才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说完,他们走出了院子,正好跟我面对面,我这时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中年人倒没啥好说的,人高马大大众脸,而那老头则慈眉善目的,留着一点山羊胡子,馒头的白发。
他们见到我站在那里傻乎乎的望着他们,也没惊讶,因为这小破村子里面平时来个车都算是稀奇事儿,只把我当成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小孩儿,所以也没说啥,上了车以后车子就开走了,车胎碾过黄土地,卷起一阵烟尘。
见他们走了,我便也走进了院子里,破草房的们还敞开着,我走了进去,只见那老瘸子正坐在炕上低着头好像发呆的样子,他那根破木头拐棍则被丢在了地上,我见他这样,心里就又有点奇怪了,于是上前捡起了拐棍儿,并且笑呵呵的对着他说道:“嘿~我回来啦。”
他这才发现我在屋子里,只见他缓缓的抬起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张老脸看上去十分的憔悴,而且眼睛红红的,好像才哭过一般,他见是我,便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对我好像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回了啊,这星期累不?”
我见他有些不对劲儿,便问他:“不累,你咋了这是?”
老瘸子用枯燥的手心摸了摸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微笑的对我说:“没咋,有点想你这个小嘎豆子了。”
我嘿嘿一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于是便照旧扶着他走出了门,坐在葫芦架下我俩特定的‘贵宾席’上,我把我在学校的事讲给他听,他听说我当了特长生后,表情也挺欣慰,虽然他可能跟我奶奶一样不知道啥是特长生。
他那天好像魂不守舍的,我说完之后他还依旧只是望着我呆笑,我见他这德行,便问他:“我看你今天怎么不对劲呢,出啥事儿了啊?刚才那仨人谁啊?”
他这才回过神儿来,只见他叹了口气,然后又笑呵呵的对我说:“没不对劲,估计是睡落枕了吧,你说刚才那仨人?……是找我来干白活儿的,啊,对了,你不是说你当了什么特长生么?怎么没先回家告诉你奶奶,而跑我这儿来了呢?”
我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想不到这老家伙还真有本事,居然能揽到这么有钱的苦主,于是我就对他笑着说:“哎,我告诉他了,这不,也来告诉告诉你让你乐呵乐呵,还有就是有点想你的故事了,再给我讲一个吧。”
老瘸子听我这么一说后,竟又叹了口气,想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你这臭小子,都白听你爷爷多少年的故事了,都要把我肚子里面的故事都掏空了还没听够啊?好吧,那我就再给你讲一个,讲完这个以后也就没有了,你要仔细听埃”
我当时笑了笑,心里想着这老混蛋每次都这么说,可是每次都给我讲,于是便对着他说道:“知道了,你赶紧的吧。”
老瘸子想了一会儿后,便问我:“还记得你家的事儿吧。”
“你说我爷爷姚四儿?”我对他说:“当然记得,不是狐仙报恩黄仙报仇么?我说你要给我再讲这个我可真烧你拐棍儿让你以后单腿儿蹦着走了。”
老瘸子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当然不是了,不过小嘎豆子,这事是真的。”
“少糊弄我了。”我笑哈哈大笑,然后对着他说:“你是不是讲不过来别的了?赶紧的别墨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