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每一个都跟他一样。都是用一个大口罩遮挡了半边脸,而且大多数人脑袋上还都扣上了一个帽子,黑乎乎的,只剩下两只眼睛了,就算是两个熟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恐怕都认不出对方。
想想也是,甭管是买的还是卖的,这些人到了白天摇身一变就是另一个身份,搞不好这里面还有不少人是国家干部,在鬼市上厮混,除了个人爱好之外,恐怕有很多人也是抱了倒买倒卖挣一点嚼巴的意思,毕竟这个年代人人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一两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也是正常的事情。
在弄堂中间有一盏昏暗的路灯,路灯下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那些逛鬼市的人都特意避开这盏路灯,躲到了灯影暗处。
唐豆知道师父和那个卖壶的老头约的就是在这里交易,他特意留意了一下灯影暗处,阴影之中,果然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头躲在暗处,看他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个装着九龙纹元宝壶的漆盒了。
唐豆见师父还没有来,微微一笑,向跟前墙边靠墙站着的一个青年人靠了过去。
这年头的鬼市可不跟现在的鬼市一样,那些撂包袱的大张旗鼓的把自己的玩意都摆在包袱皮上任人挑选。这年头鬼市倒买倒卖那可是重罪,买的卖的随时都准备着撒丫子跑路,买卖的东西自然都在身上藏着,想要看物件那得靠嘴来问。
唐豆刚靠近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已经压低着嗓子开口问上了:“兄弟,是买呀还是卖呀?”
唐豆一笑凑过去,跟那个年轻人一样靠在了墙上,眼睛瞄着不远处灯影里的那个老头,冲着年轻人同样神秘兮兮的说道:“买,兄弟有什么好物件拿出来喽喽。”
年轻人一笑说道:“兄弟,那你怎么也得先说出个路数来吧,你是要古玩玉器名人字画还是要欧米茄大罗马,自行车票缝纫机票哥哥这儿也有。”
唐豆一笑说道:“票证不要,欧米伽大罗马没兴趣,只要古董,只要价钱合适兄弟全收。”
“嗬,兄弟,你这口气可是有点大呀?”
唐豆笑着把自己的挎包盖掀开,低声说道:“扒缝的,赚个零头。”
扒缝是行里的老话,意思就跟钢镚原先干的搭桥差不多,不过扒缝是要把东西先买到自己手里再卖出去,风险比搭桥大得多,考究的是眼力,利润要比搭桥的成三破二要高得多,不过要是打眼买了假物件砸在自己手里赔的也更多,眼力稍差的人轻易不敢做扒缝的生意。
那个年轻人飞快的用手电往唐豆的挎包里照了一下,见到挎包里一大堆大团结,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不过那个年轻人还是比较谨慎,他用手电的余光飞快的扫了唐豆一下,笑道:“兄弟,眼生的很呀。”
唐豆呲笑道:“黄浦市这么大所有人你都认得过来?有玩意就拿出来,没玩意别墨迹。”
“有钱就是牛逼。”年轻人给唐豆挑了一下大拇指,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襟,冲着唐豆说道:“兄弟,自己看吧,我也不瞒你,哥哥这就一幅王羲之的《兰亭序》和一个王炳荣的雕瓷鼻烟壶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后仿的。”
擦,这哥们倒实在。
不过在古玩行中越实在的话水分越大,这哥们一上来先把自己老底透了,搞不齐他说的那两个物件也真不到哪儿去。
唐豆听到年轻人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冲着年轻人说道:“兄弟,王羲之的《兰亭序》你留着自己玩吧,甭说看的好看不好,那玩意我也买不起,你还是把王炳荣那个鼻烟壶给我看看吧。”
年轻人冲着唐豆挑了一下大拇指,从衣服内襟中摸出一个鼻烟壶递给了唐豆。
正在这时,一个人抱着一个提包从弄堂的那一头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虽然帽檐压得低低的,可是看着那瘦削的身影,唐豆还是马上涌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师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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