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惊问道。
“是啊…”吴押狱连连点头。“要不然整个下邳城的军民都暴动了,大家联合起来,正冲往各城门,势要打开城门迎曹司空入城啊!否则,真的等到洪水倒灌,那咱们下邳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是啊…
陈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试想一下,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呢?面对洪水?精壮男子还能逃到高处,可一家老小的命如何保全呢?
暴动、哗变…看起来是意料之外,可细细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呵…”
“呵呵呵…”
想明白这点,陈宫惨笑了起来。
吴押狱抬头好奇的问“陈先生,笑什么?”
陈宫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落的说道“曹孟德啊曹孟德,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深挖壕沟之意也不在水淹下邳呀!呵呵…人心,又是人心,惶恐之心,投诚之心,曹孟德…不,不是曹孟德,这等计略不一直都是那隐麟的风格么?”
“呵呵呵,仅凭挖渠…就破了这下邳城的坚实城墙,兵不血刃…厉害呀,厉害呀…”
嘿…
吴押狱眼珠子一转,他虽然听不懂陈宫在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似乎不是曹司空厉害,而是隐麟厉害,那么问题来了?
隐麟难道在曹司空身边么?
吴押狱眼珠子直转,不明觉厉!
陈宫却还在仰天长叹。
“回天乏力了,纵是我也回天乏力了!”
“一城一郡的得失,战局的逆境,这些都不可怕,也都能翻转,可…人心散了,下邳城自然也就守不住了。”
“隐麟已经看透了吕布,看透了我陈宫,看透了这下邳城的人心所向,他这‘攻敌攻心’的计略,每一道都直插在下邳城的咽喉上。”
陈宫眼中满是绝望,声音也愈发的悲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方才完完全全的看懂了隐麟的布局,从出征下邳到即将兵不血刃破城的布局,几乎可以预测到,今夜的下邳城头势必要变幻大王旗了!
“呵呵…呵呵呵…”
冷笑,苦笑,无奈的笑。
可…吴押狱却是眼珠子一定。“陈先生难道不觉得,下邳城破,对陈先生是个机会嘛?”
唔…机会?
陈宫眼眸一凝,当即反问道“什么机会?”
吴押狱把脑袋凑到了陈宫的面前。“陈先生于曹司空有救命之恩,听闻曹司空昔日里对陈先生也是极尽礼遇,只要陈先生在曹司空面前服个软,那…那不是一下子就再度身居高位了?”
这…
陈宫微微一顿,话是这么说没错!
陈宫也能想到,凭着曹操的性子,对他陈宫…多半会摒弃前嫌,委以重任。
可实际上,陈宫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哪!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一关,陈宫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他可以辅佐一个庸主,可他决不能辅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曹操手刃吕伯奢一事,就发生在陈宫面前,尤自历历在目啊!
他与曹操不是一路人。
绝不是!
“我与曹操不是一路人!”
“这个机会,呵呵,不要也罢,不要也罢!”陈宫冷然道。
这…
吴押狱感觉天塌了,你大爷的,老子好喝好吃的供你,就是想抱你这个大腿,敢情…你不想投曹操,不想当大官,顿时间…吴押狱就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可…他还想再抢救一下。
“陈先生,投曹营就未必一定是投曹司空…”吴押狱的话意味深长。“听闻曹司空最器重的便是龙骁营统领陆羽,投身他也不错啊…龙骁营相对独立,且龙骁营中的文、武哪一个不是威名远扬,威震八方?”
“听闻,许都城医署也是陆统领负责的,散布出医官为中原百姓治愈伤寒,这都是陆统领的安排呀!陈先生若是能投身龙骁营,那…那前途不可限量!”
吴押狱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便是,只有你前途不可限量了,我的前途也才不可限量啊,陈先生啊陈先生,你给力点行嘛!
嘿…
别说,吴押狱这话还真的让陈宫心头悸动了一下。
他倒不是悸动于龙骁营的赫赫威名与陆羽的提壶济世…
而是…从始至终,隐麟每一次制定计略的“信条”与“理念”!
说起来,陈宫拥有着汉室名士典型的特点——秉承仁孝的治国理念,恪守尊奉的侍君思想,且他的性格“刚直列状”,但凡遇到不平之事,就要主动站出,勇于抗击!
说白了,陈宫就是清流中的清流,名士中的名士…
上尊天子,下救黎民苍生,对孝、义看的极重,恰恰这么一个人,目睹了曹操手刃吕伯奢,是为不孝、不义!
还有那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与他陈宫尊奉的信条截然不同,故而…两人才最终走向末路。
可龙骁营陆羽,他与曹操又截然不同。
他往往提出的谋划奉行的是“攻敌攻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诚然…从效果上看,成效斐然。
可换个思路去理解,那也是保全百姓,保全黎民,尽量避免不必要伤亡的方式啊!
他的这等信条,似乎,又与陈宫信奉的东西颇为吻合。
只是,陈宫唯独在意的是陆羽与曹操的关系,陆羽与汉庭的关系,这点…极为很重要,甚至关乎于他陈宫是否能心甘情愿的效忠!
不论如何…
因为吴押狱的提醒,陈宫似乎看到了一轮新的希望,可以去尝试的希望。
这无疑于,像是在他那绝望的心灵深处点亮了一盏烛火,照亮前方。
“或许…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终于,陈宫松口了,而这也让吴押狱心头提起的大石头平稳落下。
乖乖的,这大腿保不齐,还真抱对了!
就在这时。
“踏踏”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牢狱入口处传来。
不过片刻,一名翩翩公子在十数名甲士的护送下行至了陈宫的牢狱前。
“你便是陈宫?”
语调昂扬,言语间难掩他的骄傲!
“是又如何?你又是何人?”陈宫冷然望向这年轻人。
“我是谁不重要,可我家公子特地提到要见你,这个就格外重要了。”这年轻人眼眸微眯,笑着回道。
这副模样,这副嗓音,除了傲睨一切的杨修还能有谁?
“你家公子又是何人?”陈宫继续问。
“哈哈,陈先生见到了就知道了。”言及此处,杨修一摆手。“来呀,将陈先生带回去,小心点,咱们公子特地嘱咐过,莫要慢待了陈先生。”
“陈先生可是咱们公子心目中——可敬的对手!”
霍…可敬的对手?
这下,陈宫大概能判断出,这位公子何许人也了。
别说,能被这位公子,不…准确的说,能被隐麟评价为可敬的对手,这让陈宫原本骤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火热了不少。
“呵呵…”他苦笑出声来。“想不到,你家公子竟如此看重我陈宫,倒是不知,这是喜是忧啊!”
闻言…
杨修浅笑一声。“陈先生,别多想!说起来,能让我家公子评为‘可敬对手’的,目前为止,您还是第一个呢,委实让在下羡慕不已呀!”
这…
陈宫抬起头,透着牢狱的窗子看看天,依旧是暴雨倾盆!
“你家公子何时进城呢?”
这话问的就意味深长…
杨修眼眸一眯,微微一笑。“应该很快了吧!”
这话回答的也意味深长…
诚如陈宫这么一问,杨修这么一答,此时此刻,下邳城衙署内…行动开始了!
有人偷马!
有人偷方天画戟!
有人偷那三叉束发紫金冠;
偷那西川红锦百花袍;
偷那兽面吞头连环铠;
偷那玲珑狮蛮带…
卸去了神装的吕布?战斗力又能有几何呢?
…
…
——下邳城衙署遭袭!
——无数甲士,无数兵勇,瞬间集结,各个提着刀,犹如虎狼!夜半时分,大雨倾盆,他们像是从天而降,当吕布醒过来时,无数长矛、佩刀已经指向了他,他的身上亦捆绑住牢牢的绳索!
便在这貂蝉面前,便在这灵雎面前。
呜呜呜…
哇哇哇…
疾风骤雨呼啸而来,很快,这一方土地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与寂寥…
唯独剩下…貂蝉的哭泣声,灵雎的哭泣声!
尤自不断的响彻此间!
…
…
7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