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之前许多次一样，又是饭前饭后几乎没有变化的一餐。冯三也习惯了，利索地收拾了碗筷，提出牢房，锁上栅门。</p>
丁疏琰待的牢房正是去年薛铭御待过的。薛铭御之后，丁疏琰是第一个进来的。有一次，丁疏琰从冯三无意的嘴里听到，自己跟薛元诏是前后进的这间牢房，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这是报应。</p>
冯三把碗筷拿去还了，回到狱卒的值守处。今夜又是他值夜。他已经连续值夜好几十天了。因为跟他对搭的裴四被扔进了牢房。</p>
冯三坐在桌子前，以手撑头打个盹。他很疲惫。</p>
刚闭眼一会儿，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p>
睁开眼，身前站着两个男人。</p>
其中的年轻男人看着很眼熟，像是哪里见过。</p>
想起来了，薛元诏！自己给他送过薛行台的信。</p>
另一个看起来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没有见过。</p>
冯三正要开口，中年男人先对他开口了：“我是大理寺卿龚羡，开一下丁疏琰牢房的门。”</p>
“啊？”这是在大理寺当差五十一年的冯三第一次看见大理寺的主官。</p>
“把丁疏琰牢房的门打开。”龚羡又说一遍。</p>
“是是。”老冯三回道。</p>
……</p>
“哐当。”背靠墙而坐的丁疏琰又听见了开门锁的声音。</p>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p>
即便牢房内昏暗，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薛元诏的脸。</p>
只有薛元诏一个人走了进来。</p>
丁疏琰想起现在的狼狈样就直接展现在薛元诏的面前，苦笑一声。</p>
“怎么，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的狼狈样子？”丁疏琰先开口了。语气里像是在跟一个熟人说话。事实上这只是他跟薛元诏的第三次见面。</p>
“不。”薛元诏却摇摇头。</p>
“那你过来是因为什么？”</p>
“我有件事要问你。”薛元诏面无表情。</p>
丁疏琰听了大笑。“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问题。”</p>
“你问吧。”</p>
“好。”丁疏琰仍然坐在墙角，没有起身的打算：“马寻攻打东宫那日过后，我一直在想整件事的前前后后。想来想去，我做的每一步，其实都被你们占了先手。你们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计划了吧？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那个刘湶告诉你的吧？”</p>
“不错。”薛元诏直言不隐：“你们那晚谋划完了，他当即就回东宫，说出了你们的所有计划。我们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自然知道应对，每一步都占得先手。”</p>
丁疏琰一声蔑笑：“果然是他！没想到是我看错了人。”</p>
薛元诏却噬之以鼻，连发质问：“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眼里只有利益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吗？！你以为人人都能被利益收买吗？！”他走近丁疏琰：“你想收买刘湶，但事实是，你第一次找了他，他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是我决定将计就计，让他假意答应你、投靠你。你以为刘湶可以帮你盯住我们，实际上是他帮我们盯住了你。你现在明白了吗？？”</p>
“果然后生可畏。”丁疏琰大笑：“宦海官场，老夫纵横几十年！真没想到啊，到头来，竟然栽在你这个年轻人的手里！”</p>
“你坏事做尽，多行不义，必然会有这么一天。”</p>
丁疏琰时而摇头，时而闭眼，时而大笑，时而蔑笑。</p>
“该我问你了。”薛元诏冷冷地注视着他。</p>
“你问吧。”</p>
“是不是你，指使黄晏诬告我父亲薛铭御，陷害我父亲入狱，让人在狱中杀害了我的父亲？！”</p>
薛元诏的眼里透出了怒气和杀气，像是要吞人的猛兽。</p>
“你应该知道了吧？黄晏、汪樆他们不都招供了吗？”丁疏琰看着他说道。</p>
“我要当面问你，亲耳听到你承认。”</p>
“为什么？这很重要吗？”</p>
“很重要。我听到你亲口承认，我做的这一切才是值得的。”</p>
“你做的什么？”</p>
“你之所以入狱，都是拜我所赐。”薛元诏蹲下身，眼睛直视丁疏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为了给我父亲报仇！我故意让东宫添兵添甲，我故意让刘湶放假消息给你，就是为了引你上钩！你果然上钩了！你要做的每一步我都知道！从你决定引兵进攻东宫，你就输了！！你有今日，都是因为我。”</p>
“好一个引我上钩！！”丁疏琰又大笑：“你果然是个人物啊！！”继而又摇头：“你们还在皇帝面前说东宫添兵添甲是为了自保、为了防我！真是手段狠辣又装无辜啊！薛元诏，你这个后生属实可畏啊！”</p>
“你们指使黄三动了太子的马鞍，太子吉人天相，躲过一劫。但你怎么可能放弃谋害太子呢？与其等着你再动手，不如我们先出招。我们先出招，引你上钩，再将你们一网打尽！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居心不良！心存恶念，必被反噬。”</p>
丁疏琰不笑了，闭上眼，仰天长叹一句：“薛铭御，你有儿如此，可以安息了。你的儿子，他为你报了仇了！”</p>
薛元诏知道，丁疏琰承认了。</p>
丁疏琰不再睁眼。他靠着墙，一动不动，也不再发一言。</p>
薛元诏也没有再开口。他已经亲耳听到了答案，跟丁疏琰，再没有半句话可讲。</p>
他转身，走出了牢房。</p>
狱卒老冯三又将门锁锁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