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血。</p>
漫天遍地。</p>
惨叫声。</p>
响彻夜空。</p>
在谷仲溪御六气之术最强的杀招下，方圆三里，皆为齑粉。</p>
被无数冰屑击为肉泥的，不止有屠村的甲士，还有躲在草庐后，苟活下来的村民。</p>
但谷仲溪，丝毫不在意。</p>
悬崖之上，邹钰嘴角抑制不住笑意。</p>
“柳娘子，你的徒儿没想到起了最关键的一环，果真是算天算地算不透命运使然。如此一来，至少阁主的第一道任务已经完成。此子杀尽晋军，沾了百姓的血，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站到晋人的立场，算下来，此计之头功，还是你的！”</p>
柳叶青漠然起身，最后瞥了眼雪地上的一动不动的淡紫色，头也不回地返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雪林中。</p>
四娘怔怔望着柳叶青的背影，犹豫许久，终究没有快步跟上，而是转望向雁落村东首。</p>
漫天飞雪中，密密麻麻的火光正缓缓前行，一眼望不到头。</p>
这显然是另一队官军。</p>
王芙心底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p>
“司辰大人，您方才说的一切尽如所算，是何意？难道司辰大人所谋划的不仅于此？”</p>
邹钰嘿嘿一笑：“我哪有什么谋划，只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若说假冒晋军屠村是一招无中生有之计，那接下来这招，姑且就叫借刀杀人吧。”</p>
王芙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瞥了眼村中已近乎疯魔的谷仲溪。行进的火光距离这处血与冰的死地，最多只剩五里。</p>
“大人这是想让谷仲溪取谁的性命？”王芙的声音有些颤抖。</p>
邹钰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只迎着风雪盘膝而坐，一张古琴横于膝上，淡淡琴音被长风吞没。</p>
王芙面色大变，飞身便走，一袭黑纱向着火光行进处疾掠而去。</p>
浩荡军马走在空寂的村道上，王衍不禁收了收衣领。</p>
很冷。</p>
这场夜雪来的尤为急促，而且离开朝歌城后，似乎越来越凌冽。</p>
“这村叫什么名字？”</p>
“回司徒大人，此村名为雁落。”</p>
“怎么半点人都看不见，这村荒弃了吗？”</p>
“没有吧，前些日子小的经过这里，还有不少住户的。”</p>
王衍皱了皱眉，瞥了眼马前小跑的粗衣向导，又问道：“依你所言，从这里到邺城，大约需一日夜，可对？”</p>
“正是，大人大军开拔，自然得走官道，这官道稍微有些绕，一日夜还算快的，若沿途歇息，怕是得两日以上。”</p>
王衍轻哼一声：“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到，若不是朝歌有某人的眼线……做样子总归还是要……”</p>
半晌，忽然又意识到此话不可随便乱说，便轻咳了两声，唤道：“传令，着一名游枭向前探路，风雪太大，就在这雁落村找地方落脚！”</p>
“是！”</p>
一骑快马急奔而去。</p>
抬眼望天，漆黑的夜空阴沉而深邃，也不知这场雪要下多久，不过这倒是延误行程极好的理由。</p>
念及此处，王衍嘴角不免一抹笑意。</p>
半炷香过去，队伍又向前行了数里，却迟迟不见游枭返回。</p>
王衍手脸冰凉，刚要开骂，忽然一声急促呼喊：“报！！”</p>
队首一名校尉策马急奔而来，滚鞍落地：“司徒大人，前方发现大量我军尸体！”</p>
王衍吃了一惊，目视马前的粗衣向导，冷声道：“此地已进魏郡了？”</p>
向导连连摆手：“没……没啊，这里只在朝歌城西十里开外，离魏郡还差得远呢！”</p>
王衍略一皱眉：“传令，全军停止，原地戒备！”又对校尉道：“走，去看看。”</p>
战靴踏上厚实的积雪，吱吱作响，但仅仅走了数步，浓烈的血腥味随刺骨西风扑面而至。</p>
队伍最前方的将士均已在全神戒备，数名精锐护着校尉与王衍举火前行。</p>
越向前，血腥味越浓，甚至有些呛人。</p>
行至队首，已然发现数名着晋军甲胄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村舍边，武器散落一地，均覆盖着厚厚积雪。</p>
看样子，已死了至少一个时辰了。</p>
“司徒大人……”</p>
校尉刚要说话，王衍抬手制止。</p>
前方村道漆黑一片，似有恐怖巨兽伺机而待。</p>
但是，也定然有个真相。</p>
内心搏斗许久，不安的情绪终究被好奇心打败。</p>
身后乃大晋最精锐的三万甲士，手握这等兵力，王衍不惧任何敌人。</p>
“传令，全军戒备，徐徐前进，着前锋营开路。”</p>
“是！”</p>
不多时，在百余名甲士的护拥下，王衍率队继续向雁落村深处挺进。</p>
仅仅走了百余步，前方又是一急报。</p>
“司徒大人，发现游枭尸体！”</p>
王衍心中一沉，在甲士簇拥下行至队首，远远可见，村道中央，黑夜边缘，一人一马皆倒在雪地，鲜血横流。</p>
王衍不安地四下回望，除了举火的兵士，周遭村舍零落，再远处均隐在黑夜与飞雪之中。</p>
“传令，弓手换火矢，对前方大面齐射！”</p>
“是！”</p>
校尉凑近王衍耳边，低声道：“司徒大人，可这些民宅皆是些草舍，若不慎被引燃……”</p>
“怕什么！”王衍翻了个白眼：“贱民而已，几吊钱便打发了。”</p>
校尉喏然后退。</p>
不多时，严整的弓兵方阵潜至队首，一声令下，千余火矢直射夜空，登时将前方的一片黑夜点亮。</p>
然而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p>
火光映照下，以游枭的尸体为边界，再往前，已非人世。</p>
民宅似被密集而巨大的力道攻击过，墙垛尽数倒塌，碎木遍地，表面有一层晶莹的冰。在几处空阔地，大量甲胄堆叠在一起，却扁扁的，好似里面的肉体皆已化为血水。</p>
而这一带的地面，没有皑皑白雪，却是最深沉的黑。</p>
为什么是黑色！</p>
王衍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惧。</p>
这块土地完全浸透了血水，已然形成一池由鲜血汇集的潭！</p>
即便最惨烈的战场，也未见这等可怖之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