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家坞堡在寒鸣岭半山腰以上,谷仲溪所住的湖边小庐已快到山脚,虽是同一条山涧径流,飞瀑直下,但两地间的山路却崎岖环绕。</p>
烈吟冬平日里本就负责坞堡守备,带着孙小玉与容卿二人出堡,自然畅通无阻。一行三人走在山道上时,太阳已有些西斜,林子里鸟鸣蝉噪、流水潺潺,好不热闹。</p>
“原来凶煞之地寒鸣岭竟如此美丽祥和……”容卿望着枝桠间投射下的阳光,由衷赞叹。</p>
孙小玉撇了撇嘴,有意岔开话题道:“容姐姐,身体感觉如何?可有不适?”</p>
“没事的,”容卿咧嘴而笑,活动了下拿着佩剑的手臂:“肩膀伤口处有种暖暖的感觉,不痛,想是金疮药起效很快。这样的步速我的内息不会有太大不适,这林子里的空气真好,山明水秀,你们可真会选地方!”</p>
烈吟冬嘿嘿笑道:“这块宝地乃先父依照五行易理所选,此地多产丹石,得天地精粹,本是欲作为烈家制玉技艺的采料之所,没想到最终举族迁至此处。”</p>
“即是宝地,可为何会有煞地之名?难不成是你们为自保而故意散布?”</p>
孙小玉见三句话绕不开这个话题,终究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谷大哥的原因。”</p>
“哦?这位谷大哥既愿救我,必然也有侠义心肠,却又为何……”</p>
未及孙小玉答话,烈吟冬抢道:“容娘子一语中的,自小玉妹妹和谷大哥搬至此处大半年来,你是唯一一位从他手底下活下来的。”</p>
容卿闻言骇然。</p>
孙小玉怒道:“你懂什么,谷大哥亲见青竹姐姐惨死才会有这样的心性,之前他才不是这样的呢!”</p>
烈吟冬知趣地闭上了嘴巴。</p>
“青竹姐姐……是谷大哥的相好吗?”容卿好奇问道。</p>
只是这一问,孙小玉倒有些纠结起来。</p>
见孙小玉吞吞吐吐,容卿更觉讶异:“小玉妹妹,怎么了?”</p>
“青竹姐姐心仪谷大哥,这是肯定的了,只是我觉得,谷大哥似乎对青竹姐姐没有那种男女之情……”</p>
孙小玉十分认真地回答着这个问题,虽然一脸孩子气,却分明能看出内心复杂的情感。</p>
“哦,所以这位青竹姐姐,是为谷大哥而死?”</p>
孙小玉思考了半晌,答道:“也不算吧,那一夜发生了很多事,至少在我看来,青竹姐姐是为救村里的百姓而死,一人与一整支军队为敌,试问谁能做到啊!”</p>
“军队?”容卿立即警惕起来,快速问道:“谁家的军队?”</p>
“看装束该是晋军,可这事还不好说……”孙小玉晃了晃脑袋:“反正那一夜真的很乱啦!死了很多人,谷大哥也变了。”</p>
容卿沉吟片刻,突然道:“依我看,小玉妹妹也是喜欢谷大哥的吧?”</p>
“啊?”孙小玉似突然被说中了心事,脸颊瞬间红了起来,还好在斜阳下,一切都已染上淡淡的红晕。</p>
“我……我不配喜欢他。”孙小玉轻叹着,一脸落寞。</p>
“喜欢还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容卿笑道:“喜欢就是喜欢罢了,男女之情自古有之,顺应天道,法相自然。”</p>
“不是……”孙小玉摇头道:“容姐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人命本就轻贱,说没就没了,我知晓一切想做的事需得抓紧的道理,只是谷大哥……他心中装着很多事,他的一切,是我这样的黄毛丫头无法高攀的……”</p>
“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跟在二人身后的烈吟冬突然怒道:“也不允许你这样高看他,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怎么就这么高高在上了!”</p>
“你懂个屁!”孙小玉头也不回,冷冷甩了一句。</p>
三个人陷入死一般寂静。</p>
渐近山脚,林中光线流转,绕过一片峭壁,忽然听闻隆隆的响声,如巨兽的鼾声。</p>
“快到了!”孙小玉欢跃道,似所有的纠结与无奈,与能见到谷仲溪相比,皆不复存在。</p>
烈吟冬看在眼里,面色愈加难看。</p>
容卿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似局外人看着孩子们过家家般的感情纠葛,一时也不便多言。</p>
自己只是这寒鸣岭的过客,见过这位“谷大哥”之后,自然以后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p>
远远望见一片小湖,在青山掩映中满是绿色,山风吹过,有树叶纷纷落下。</p>
容卿忽然一怔,想起一件极为紧要之事:“小玉妹妹,谷大哥……习的什么武功?”</p>
夜色下在林中穿梭喋血的飞剑,这一幕,永远印在容卿的脑海。</p>
孙小玉显得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不做声。</p>
“是啊,小玉妹妹,我们每次只见到进寒鸣岭内敌人的尸首,也从未见过谷大哥出手,他练的是哪家的武功呀?好厉害!”</p>
孙小玉抬眼看着容卿,正色道:“容姐姐,其他事情或许不是很重要,说也就说了,但这件事,我不能说。如果容姐姐想问,待会儿可以亲自问谷大哥。”</p>
孙小玉这般认真,容卿倒是内心一震,忙道:“姐姐只是随口一问,小玉妹妹无需介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谷大哥岁数不大,有这般身手的,怕是全天下没几个人了呀。”</p>
“嗯呢!”孙小玉重重点头:“不只是这般岁数,在我看来,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唯有谷大哥了。”</p>
容卿面色飞速变换。</p>
如果,假如说……寒鸣岭住着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剑客,而此人的武功已藐视天下,是不是有可能,收为己用?</p>
念及此处,容卿似乎没有这么快想离开此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