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名叫海龙，虽然只比我大两岁，却大人似的，非常勇敢。我总觉得，他像祖父所讲的“石刚”。我喜欢哥哥，哥哥更喜欢我。每到秋天我们的家枣儿全长熟了时，他就像一只小猴子似的爬上树，挑选那最大最红最鲜亮的家枣儿摘下许多来给我吃……</p>

“啊！哥哥，我的好哥哥，要是你还活着该有多好啊？”</p>

哥哥是在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到我家门前大水潭上滑冰车玩儿不幸掉到冰窟窿里淹死的。因此，我既喜爱那水潭，又憎恨那水潭，常常拣起石头狠狠地往那里扔。喜爱也罢，憎恨也罢，如今它早已不存在了——那里变成了公路……</p>

在我童年的时候儿，最喜欢度过的，是伏天。在伏天里，我们土家屯的人们有个传统习惯：</p>

一吃罢晚饭，便都纷纷拿着个凳子到屯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坐着，连乘凉带谈天儿。</p>

那期间，每个人都少不了还得握着把蒲扇，一边唠嗑儿一边在面前轻轻地扇——那样，不仅能取得更加凉快的效果，而且还能防御蚊子及小咬儿们的偷袭。一举两得！</p>

人们扇着扇着，忽然吹来一阵小风儿，便都停住扇子，暂时将一切置之度外，而专心致志地闻着那由风儿吹来的、馨甜的窝瓜花香味儿。</p>

这个时候儿，最为欢快的要数我们小孩子。</p>

我们成帮结伙的，一会儿争论远处的蛙鸣是从哪个池塘里发出的，一会儿听到蝈蝈叫，便又集体行动寻声到菜园子里去搜查。结果惊动了蝈蝈，不再叫唤。</p>

我们失去了寻找的目标儿，正愣在那里扫兴时，忽然发现有只萤火虫儿正悠然自得地从远处飞行，便都欢呼着，随手擗了个大葱叶儿，争先恐后地跑出园子去捕捉萤火虫。我一旦有幸捉住了它，便兴高采烈地把它装进葱叶儿里，欣赏那股缓缓移动的绿光儿。别的孩子们正羡慕不已时，忽然发现一只黑黑的蝙蝠来到头顶上空盘旋，便都一片声地欢呼：</p>

“燕蝙蝠，钻花儿鞋……”</p>

大家一边喊叫一边脱下一只鞋奋力地向天上扔去，企图套住它。结果总是落空。我们正感到失望，忽然又看见天北边儿一闪亮儿，便都急忙跑到各自的母亲跟前儿。</p>

“妈妈，快备柴禾吧，我瞧见打闪了，今儿黑价准下雨。”我向母亲报告。</p>

母亲望了一眼格外晴朗的星空，从容不迫地笑着说：</p>

“不会的，刚才打的是‘露水闪’。”</p>

“嗯，明儿早露水准多。”祖母随后下了定义——乘机，又向母亲透露，“妞子她妈，我小时候儿啊，瞅着打‘露水闪’，也寻思要下雨呢！”</p>

母亲听了，觉得不能再隐瞒自己的历史，遂及时地向祖母坦白：</p>

“妈，我小时候儿也是！”</p>

邻居的婶子大娘和四舅妈听了，便都其乐滔滔地纷纷讲述起各自小时候儿的轶闻趣事。</p>

——小时候儿！人们总喜欢提起自己那最值得眷恋的、美好的、一去不复返的小时候儿！</p>

“小时候儿，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p>

女儿姗姗的歌声一变换，打断了我对童年的遐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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