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关系?好!”董昭起身:“师祖遗体我也送到了,这个地方我也不会留恋什么,我也不是你们钟离观的人了,告辞,后会无期!”说罢他便转身就走。</p>
“想走?”周文山道:“你走不了的。”</p>
几个道士一围上来,挡住董昭去路。董昭脸色一变,问道:“周文山,你什么意思?”</p>
“呵,现在都敢直呼我名了!”周文山恶狠狠的走过来,说道:“师傅羽化,你送遗体上山,不该等师傅化仙礼后再走吗?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p>
董昭道:“我若见不得人,直接就把师祖就地埋了,还用得着来受你刁难?”</p>
周文山道:“下去一个月,本事没长,脾气倒涨了不少,看来还是我们没替玉真教好你啊。”</p>
董昭道:“我又不是你徒弟,用得着你教?”</p>
周文山嗤笑道:“一个十年练不出内力的废物,也配做我徒弟?”</p>
“那也比吴非那个废物强!”</p>
“放肆!”吴非比武被董昭意外打伤,一个多月才好,尤是让周文山倍感不满,当董昭提到这里,周文山终于真的怒了,他手指董昭,喝道:“存仁,守道,给我拿下这个小畜生!”</p>
点到名的两个弟子立马一左一右,擒住董昭胳膊,带往钟离观深处,董昭边走边骂周扒皮,各种能想到的污言秽语都喷出来,气的周文山脸一阵青一阵白。</p>
傅诸川道:“师兄,眼下最要紧的是备醮,师傅羽化,可要大办,还需往各门派发请柬,召回在外的观中弟子,这才是大事啊。”</p>
周文山道:“我晓得,你先去准备吧。”</p>
简夷洲道:“师兄,还有一件天大的事呢?”</p>
周文山心头一凛,想到了什么,说道:“此事须等玉真回来再议。”</p>
简夷洲道:“师傅肯定留下了什么遗嘱,他道袍被撕了一角,那一角哪去了?”</p>
周文山道:“还能去哪?董昭这小子看似老实,哼,待我去审他一番,一切自然明了。”</p>
小孤岭,夜幕中,伊宁独自守着一堆篝火,盘坐着,思索着什么。她一抬头,只见天空乌云密布,天穹如同一口大锅倒盖,空气中充满了闷热的气息。她算算时间,默默说了一句:“真人,走好。”</p>
与彭渐相逢太短,她还有很多事情没问,这一切大概只能成为遗憾,想起彭渐跟她说的最后那句话:杀了他师弟汪澄。她又陷入了沉思中。</p>
董昭被麻绳绑着,手脚皆不能动。两个弟子把他丢进了一个山洞里,山洞中间隔了一层柏木栏,上边开着一张木门,洞壁上,一盏黄豆大的油灯孤独的跳动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p>
董昭躺在山洞里,被麻绳捆着难受至极,手腕甚至被勒出淤血,这两个弟子对他从来就没好过,周文山带出来的,下手一个比一个黑,他暗骂着,也思索着,伊宁没有跟上山来,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她不会去掺和别人的家事。但董昭仍想着,若是她一起来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个苦了?若是自己在杨江镇的时候就选择了跟林萍走,是不是也不会落到这个结果?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今日师祖仙去,自己落在周文山手上,还有活路吗?</p>
洞口忽然传来了声音:黄湛,你来干嘛?</p>
另一个声音道:“师傅让我给姓董的小子送点吃的喝的,别让他死的太早,还有话要问他呢?”</p>
一个笑道:“那也是,进去吧。”</p>
一个微胖的道士进了山洞,他提着一个食盒,轻声呼唤道:“董昭,董昭?”</p>
董昭睁眼望去,豆大的灯火下,是一个张熟悉的脸。</p>
“黄师兄?”</p>
黄湛蹲在木栅边,对他招了招手,说道:“快过来。”</p>
董昭挪着身子,如被丢在田埂上打滚的泥鳅一般,扭了好几下,这才扭到黄湛跟前,他喘着粗气,问道:“师兄何事?”</p>
黄湛道:“我来给你送吃的喝的,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在观里,谁没受过点委屈啊,但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对吧,饭要吃,水要喝,武功练不练又怎么样呢。”</p>
黄湛拿出汤匙,一匙一匙的把素菜米饭喂到董昭嘴里,他眼角噙泪,继续道:“师祖走了,我看这钟离观的天也要塌了……”</p>
董昭咽下饭菜,说道:“何出此言?”</p>
黄湛道:“师祖常年不在山,周文山仗着师祖的威名,跟周边门派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仇,尤其是江淮四帮。师祖在时,那些帮派不敢乱来,如今,师祖不在了,钟离观岂会安生?周文山岂有压得住四派的本事?”</p>
董昭笑了笑,说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如今生死尚不知何期,倒是你黄师兄,要多保重。”</p>
黄湛叹了口气,说道:“你好好活着,周文山不会杀你的,毕竟,他还会顾及玉真师叔的。”</p>
黄湛提着食盒走了。</p>
不多时,一阵带着怒气的脚步声进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一个守门的弟子拿出一条写了血字的丝帛交给了周文山。周文山在灯光下一瞄,只见上边写着:掌教玉真,不得逐一。那个“一”是个没写完的字,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看那字歪歪扭扭,心中疑心大起,便问道:”你们从他身上就搜出来这个?”</p>
一个弟子道:“只有这个,没有别的。”</p>
周文山怒气冲冲,喝道:“继续给我搜,衣服里边都不要放过,把他给我扒光了搜!”</p>
两个弟子打开门,就去撕董昭的衣服,董昭挣扎,两人就拳打脚踢,董昭浑身青肿带血,衣服被撕个稀巴烂,靴子被拉成碎絮,烂布,头发都被扯掉几缕,那两人才停下,又仔细在破絮中找了几遍,什么都没找到才罢休。</p>
周文山面无表情,说道:“这血书,是师傅写的?”</p>
董昭疼的咬牙,没理会周文山,周文山一示意,一个弟子便上去猛踢董昭腹部,董昭痛的大喊:“是,是师祖写的!”</p>
周文山举着那血书,说道:“师傅什么人?怎么写出的字如此丑陋?这是你伪造的吧?”</p>
董昭嘴硬,说道:“你要是快死了,也写不出好字。”</p>
迎接他的又是一脚。</p>
周文山一把扔掉血书,说道:“《太乙经》呢?”</p>
董昭龇牙,心想若是交出《太乙经》,恐怕自身都难保,况且《太乙经》是彭渐点名给他的东西,他不能给周文山,于是便道:“只有此物,无甚么《太乙经》!”</p>
周文山一思索,师傅血书上说传位玉真,莫非事先就把《太乙经》给了杨玉真不成?他俩平时都不在山上,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师傅羽化,玉真不回,会不会是在外偷练呢?他疑心太重,无法抉择,当即对弟子说道:“把他给我看好了,早晚再来收拾他。”</p>
他怒气腾腾出了山洞,那血书,被他抓起,几下一揉,碎成末末,往山崖下一扔,便如没存在过一般。董昭全身都痛,腹部被踢过几脚,喉头一恶心,黄师兄喂的饭全吐了个干干净净,如同没吃过一般。</p>
周文山出了山洞,转过敬仙台,穿过琼花阁,走下千劫道,最终来到三清殿,此时三清殿内,摆着一口大红色涂漆棺木,里头铺着黄锦被,云枕,放上彭渐尸身,尸身早被重新清洗过,换上了崭新的道袍,彭渐躺于棺中,仍然是仙风道骨模样,棺外,内门弟子皆白衣白冠,齐刷刷跪倒,手结印,口诵经,送彭渐羽化。</p>
周文山,傅诸川,简夷洲皆黑衣黑冠,三人在棺椁最前方,手执香而行礼。</p>
殿外,外门弟子忙忙碌碌,挂白联,换白烛。这一夜,钟离观灯火通明,而这天上的乌云,也越来越黑,越来越厚。</p>
时至戌时三刻,三清殿内外仍在忙碌,一道刺耳的声音却在天空中响起,殿内之人皆变了颜色,一个外门弟子连跑带爬,满面是血,呼喊着冲到三清殿门边,趴在门槛上,有气无力道:“不好啦,江淮四帮……”话未完,人已咽气。鲜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流进了殿内。</p>
周文山脸色大变,急忙喊道:“上钟楼鸣钟,召集所有在山弟子!敌袭!”</p>
他拔出彭渐的那把剑,众弟子立马起身,拿起自己的剑,随着他冲往观星坪。</p>
随着钟声响起,各阁楼门殿的在职弟子皆手持利剑,鱼贯而出,迅速集结到三清殿与观星坪一带。而观星坪那边,早就是一片火把,无数人手持各式兵器,火把照耀在人脸上,红彤彤一片。</p>
周文山上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p>
一个精壮汉子上前,他头扎一条鲜红抹额,肩扛一把乌金宝刀,一身赤袍,满脸凶煞,横眉倒竖,狼目圆睁,一张厚唇大嘴被稀拉的短须所包围,他呸了一口浓痰,大嗓门喊道:“怎么?周大侠不认得我们了?我们可是老熟人啊,不记得了?”</p>
周文山道:“鼠辈,我岂会记得你?!”</p>
汉子道:“在下,沙河帮副帮主,沙泉。”他一挥左手,身后人群里几个人头便扔了出来,掷于周文山跟前,咕噜打着转,那是钟离观守山弟子的人头。</p>
周文山脸色阴沉,沙泉道:“听闻彭老道升天,故此略备薄礼,还请笑纳!”</p>
“哈哈哈哈……”沙泉身后笑声不绝于耳,而后,更多的人头扔了出来,后边跟着喊道:“我淮帮,我青羽派,我悬剑山庄,也有薄礼,请周大侠笑纳!”</p>
“哈哈哈哈……”天地间彷佛被笑声淹没,钟离观的人却个个面色难看至极,很多弟子都骂了起来。</p>
周文山冷冷道:“收好你们师兄弟的头颅,今天敌人怎么杀害他们的,我们就怎么杀回来。”</p>
当即有弟子出来,小心的收起那些头颅,沙泉冷笑道:“收什么收啊,等会你们自己的还要掉地上呢。”</p>
周文山道:“你们一帮乌合之众,也敢觊觎我钟离观,今天,让你们有来无回。”</p>
沙泉旁边,一个绿衣年轻公子持剑出来,冷笑道:“有来无回?若是彭老儿活着,或许这话还有人信,就凭你周文山?也配?”</p>
周文山认得这个绿衣公子,他是悬剑山庄的少庄主骆天,周文山道:“你不妨试试?”</p>
骆天边上又出来一人,此人跟沙泉差不多身材,不过头上戴着一个金头箍,满面杀气,颌须倒卷,是青羽派大弟子殷冲。殷冲喝道:“周扒皮,这些年你不仅欺压我等四门,连青莲山下的老百姓,都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老子殷冲第一个就要砍了你的脑袋!”</p>
周文山脸色不变,说道:“有种就来!”</p>
一个身材极其壮硕的胖子走了出来,穿着一身不知什么皮做的衣裳,显得厚重而结实,圆脑袋上留着一个小辫子,眉淡眼小,脸却大的出奇,手执一把铁链锤,重量一看就非比寻常,此人乃是淮帮大当家的儿子,郝宝儿。只见他皮靴大步往前踏出一步,地上青砖为之碎裂,力气可见一斑。他用极其童稚般的声音说道:“你们这些人,啰里吧嗦半天了,还打不打啊?”</p>
一个粉衣女人出来,只见她身材修长,笑魇如花,一颦一笑间,婀娜多姿,眉目间似有勾魂夺魄的魔力,她头盘髻,肩披发,一根蓝色束腰将她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只见她用清脆如铃的声音说道:“郝哥儿急了不是,莫着急,到时候啊,有的是好头颅给你砸。”</p>
周文山见了这个女人,变了颜色,说道:“闭月门的薛轻郎?我钟离观跟你无仇吧?”</p>
薛轻郎捂着嘴笑道:“奴家跟周大侠哪里有仇啊,只不过是跟他们顺路来打个劫罢了,谁让你们钟离观财大气粗呢?这大灾年头,我们太难了,见谅见谅啊!呵呵呵呵……”</p>
笑声未止,一袭白衣掠过人群,落在薛轻郎身旁,只见此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细,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头戴玉冠气质不凡,身穿绫罗举止得体,掌中一把折扇风度翩翩。此人道:“在下可算赶上了,诸位,没来迟吧?”</p>
周文山脸色深沉,说道:“你……花含月!你也来?”</p>
俊公子花含月抱拳一施礼,说道:“周大侠此言差矣,彭真人的‘升天大宴’,花某岂有不来之理?何况薛大家都来打个劫,花某也自当来抢个财。”</p>
郝哥儿忍不住了,说道:“妈的,你们这群人文绉绉的,到底打不打?”</p>
周文山厉声道:“众弟子,列阵!”</p>
骆天道:“别让他们结阵!我们杀过去!”他手中剑一拔,朝着钟离观弟子那边冲了过去,后边的人随即跟上,江淮四帮这边人多,钟离观人少些,随着兵器的碰撞声起,两边很快就杀在了一起。</p>
钟离观这边前边弟子在周文山,傅诸川,简夷洲的带领下,顶住攻势,后排弟子迅速结阵,负责支援,观星坪两侧,由武功高强的内门弟子带队防守,钟离观现有的八百余人井然有序,一时之间跟江淮四帮的两千人打的不相上下。</p>
厮杀很快进入白热化,观星坪逐渐开始堆尸淌血……天上阴暗无光,地上灯火通明,喊杀声不绝,血,顺着青莲山的石阶淌下,干了,又立刻被流动的覆盖,冷了,又马上被温热的浸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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