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窈娘蔫头耷脑地跟在顾二叔身后进入室内,十分心虚。</p>
大家闺秀离家出走也就算了,还是被二叔从狗洞里拔出来,然后带回家的。她只觉面上发烫,不敢看堂内其余人。</p>
她心中净是悔意,根本无心听长辈们的谈话。早知如此,她便大大方方从大门走。便是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p>
愣神之间,忽听父亲一声怒吼:“二弟!你怎也跟着胡来!”</p>
顾窈娘方抬头,只见自家二叔施施然坐在下首,不见愧色,亦不见怒色。父亲却从坐中站起,背着手在堂内转着圈,十分焦躁。她懵懵然不知发生何事,为何父亲会震惊恼怒。</p>
“大哥,你别急。如今世道不同了,窈娘同我去朔京,只会是好事。”</p>
一旁的顾窈娘却是傻眼了。她错过了什么?她努力从狗洞钻出去,却被二叔堵住,不得已又乖乖回家。回家后,二叔却说,他这趟回青云县,是为了带自己走?</p>
顾先生却不耐地打断:“你一走多年,不曾归家,在外胡闹,如今还要带着窈娘?你倒是说说,如今世道如何不同了?”</p>
顾行之转头看了一眼窈娘。他倒也没有因为兄长的态度着恼。</p>
他道:“前些日子,圣人开了新政,一是女子亦可入官学;二是女子年满二十五不嫁,家中亦不必增纳赋税;三是女子可以凭自愿,去府里过了文书便可以立女户。大哥可知这意味着什么?”</p>
却见堂中其余人齐齐一愣。</p>
顾先生夫妻俩面面相觑。</p>
“新政?什么新政?何时的事?”</p>
顾行之也不由一愣,新政这么大的事,怎么家里人竟是不知?</p>
“便是今春的新政。”他道,“年后第一次朝会后,文书便都发下了。青云县没有收到吗?”不应该啊!青州州府城里自己也见到了张榜,按理说,青云县也该知道了才对啊!</p>
顾夫人睨着丈夫,青云县的文书都要从丈夫手里过,有或是没有,他应当清楚。顾先生搜肠刮肚地想着,他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府衙里确实是收到过一个公文。只是当时府衙事忙,那公文也只是普通的雁方书,自己便也未放在心上。只粗略看了一眼似是提到了女子进学一事,便吩咐了手下小徒弟去告示处读了了事。莫不是便是新政的文书?</p>
大成朝吏制成熟,公文根据重要程度和紧急程度分为五类,不同种类的公文所刻印章、用纸和文头都不同。</p>
国朝新政的公文,是为最最重要的文书,名为飞龙函,与旁的公文都不同。每发至一地,便需当地官衙在公示处张榜一月,日日有衙差诵读,广而告之,避免有不识字的百姓不知新政。</p>
余下四种,重要且紧急的文书是朱雀书,重要但不紧急的是重明书,紧急却不重要的是吉急书,最不受重视的,便是既不紧急也不重要的雁方书。雁方书不必张榜公示,往往只由小差役诵读一次,便算是公示完成。</p>
国朝新政何其重要之事,为何发到县衙的公文,却从飞龙函,变成了最普通的雁方书?</p>
顾家诸人隐隐觉得心中不安,却也不知到底错漏在何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