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外头的演出效果,包厢里头都是昏暗的,一盏灯都没有,载凌不提防,包厢里头还有别人,只见一个青衣的三十多岁男子慢慢的从角落看不见人的地方走了出来,朝着载凌打千行礼,“奴才给贝子爷请安。”
载凌原本是坐在椅子上,对着王恺运的要求,虽然面露难色,倒也没有失了身份,可他看清了走出来的人,屁股下头如同弹了弹簧一般,迅速的蹦了起来,“哎哟,是二爷,哪里敢受您的大礼,快快起来,”载凌抓住了来人的臂膀,“快请起。”
被称之为二爷的男子长脸,高颧骨,眼睛肿肿的,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却还是完完整整的行了礼,“礼不可废。”
载凌也不坐下,只是站着说话,王恺运瞥了一眼,不觉得有些好笑,载凌对着二爷说道,“您素日都是在西圣前头伺候的,怎么有空今日来这里头看戏呢。”
“主子刚刚去了园子里,让奴才留下来,把京中的事儿料理了再一同去,做奴才的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进贝勒府拜见贝子爷,只好是趁着王大人的东道,约在这戏园子见一见就罢了。”
这个二爷看上去十分温和,对着载凌也十分恭敬,但是载凌却是有坐立不安的样子,显得有些惧怕此人,“二爷说的哪里的话,只要您要见,我再也不会说没空的时候儿。”
“贝子爷,还是称呼奴才小李子就成了,”阴暗之处走出来的男子谦恭的笑道,“西圣老佛爷都是这么叫的。奴才当不起贝子爷称呼爷。”
“是是是,李公公,”载凌连忙改了口,“李公公素日里服侍西圣老佛爷妥当万全,我们这些人心里实在是感激的很。只是素日都没机会见面,今日瞧见了李公公,到底要是感谢一番的。”
“不敢当贝子爷的谢,奴才只是陪着王大人来办事的,所以,下个月的事儿,还是要请贝子爷多费心。”
载凌脸上有些勉强难看,“老佛爷有什么旨意,明发下来,大家伙照办就是,没有敢不尊的。”
王恺运挥了挥折扇,无声的嗤笑了一下,李公公也不发怒,也不再提这话茬,“贝子爷您可知道,去年载治贝勒去世,为什么选了您承袭爵位?要知道,载治贝勒可是有孩子留下来的,您虽然和载治贝勒是亲兄弟,可载治贝勒过继到了隐郡王府里头,论起亲属,也就不怎么亲了。”
“这,”载凌微微疑惑,“是宗人府的命令,让我先帮忙打理正蓝旗的事务一二,溥伦年纪还协…”
“不是宗人府的命令,是老佛爷的意思,”王恺运转过身来,看着载凌,“你在八旗有名声,做事也勤勉,只是出身不济,早早就没了爵位,虽然是宗室黄带子,家道中落。”
“您是黄带子里头最上进的一位了,”李公公笑眯眯的说道,“户部、理教院、总理衙门都历练过,若不是忌惮着旧年圆明园发生的事儿,不得不压着你,如今你怕是已经外放布政使了,老佛爷看重你,为了您的才干,自然也是为了您黄带子的身份,只是瞧着您在八旗里头还没有身份可言,所以把载治贝勒的爵位给您承袭,这番苦心,您可要领会清楚呀。”
杨万楼在台上唱念做打,挥动着长枪,显然这是到了武打的时候儿了,“这若是我首肯,只怕是要立刻千夫所指1载凌阴着脸说道,“承恩公的八旗改制,不要说兄弟讲的难听——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自己一个人发疯也就是罢了,倒是要连累多少人陪他受罪,八旗丁银,乃是国朝铁策,绝无更改,英宗皇帝当年就派了承恩公去办,但是才刚刚提了个由头出来,他自己个就被打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跳脚鼓掌叫好,”外头也突然叫起了好,荣禄一枪把一个叛将挑落下马,“这事儿我实在是不敢出言附和,李公公你要体谅我,我在八旗,又是宗室,实在不能变成众矢之的。”
“这次可也不是承恩公一个人办的,还有七爷总提调着呢,”李公公也不生气,继续淡然开口,“七爷是宗室,不比承恩公是蒙古八旗,难不成还会害了你们?”
“啊,七爷?”载凌不敢置信,追问了一句,“是醇亲王?”
“自然是醇亲王,”王恺运笑道,“这可是七爷加封亲王爵位以来第一件办的差事,七爷最是稳重,贝子爷还担心什么?”
载凌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可这,我也还是不敢,壬秋兄你是知道的,我人微言轻,什么话怕是不中用埃”
“贝子爷是当差过的,知道这八旗的事儿,再不动动,将来大清国就怕要完在这里头,”王恺运说道,“西圣如今有胆子捅一捅马蜂窝,您倒是不敢了?”王恺运站了起来,走到了载凌的跟前,“你说,你本来极为精通生财之道,就是因为八旗不许经商,不得不在户部做一个笔帖式,若不是当差勤勉,被西圣瞧中,您一辈子就是个笔帖式,笔帖式能有多少薪水?若是不成器的人,这样养着,一辈子都是废人,您自己就是这八旗制度的受害者,怎么如今叫你景从大业,却是如此难为了吗?”
载凌犹豫不决,李公公笑眯眯的继续说道,“载治贝勒的两位阿哥,怎么好端端就这样没了,贝子爷您要仔细想一想埃”
载凌悚然而惊,“李公公1载治的两个孩子就是旧年英宗皇帝无子,被议储位的溥偕、溥侃,一个活了两岁,一个活了六岁,都在光绪初年无病早夭。
李公公笑而不语,王恺运笑道:“扯的远了,这还有些日子,贝子爷你也不妨先回去想一想,西圣她老人家说了,”王恺运伏在了载凌的耳边悄悄说道,“风物长宜放眼量,只是一个贝子,上头还有更多的,别的不说,一个侍郎是妥妥的,圣心定下来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