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们相见,竟是彼此抱头大哭,李渊年纪老了,每日都在怀念着从前的许多事,他知道自己时日已经无多,几乎是软禁在这大安宫中,人老了,就免不得会回忆多一些,于是,因为没了儿子,又因为见了这些旧臣,李渊竟是不由得以泪洗面,上前来挽着裴寂和萧瑀,老泪纵横道:“朕本以为今生难见,不料这临死之前,竟还能逢面。你们……都老啦,朕……也老啦……老了……”</p>
“陛下……”裴寂不禁哽咽。</p>
李渊心里一惊:“切不可称陛下,朕乃太上皇。”</p>
“哎呀……”萧瑀却是跺脚:“陛下,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计较这些做什么?”</p>
李渊突然收住了泪,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们……要做什么?”</p>
“事情紧急。”裴寂抹了泪:“都到了这个时候,国无主君,难道陛下希望大唐的基业,毁于一旦吗?现在的局势,陛下难道还看不明白?陛下啊,突厥人突然围了皇帝,这显然是有预谋,而今,皇帝被胡人给劫了去,突厥必要势大,这个时候,太子年纪还小,谁可主持大局呢?陛下虽然老了。可毕竟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又是开国之主,现在天下人的议论纷纷,心怀叵测的人蠢蠢欲动,若是陛下不能做主,这岂不是要将陛下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p>
这一番话,吓得李渊不轻。</p>
李渊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早就会心冷意,再没有任何的心思了。</p>
可是裴寂的话不是没有道理。</p>
皇帝没了,太子呢?太子这个年纪,在这危急时刻,能够承担大任吗?</p>
萧瑀在旁,压低声音:“长孙无忌人等,似是想立即请太子摄政。可是……陛下啊,长孙无忌既是太子的舅舅,他的嫡亲妹妹,又是皇后,将来,甚至可能成为太后,太子年少,最终,还不是任他们长孙家摆布。难道陛下忘记了,吕后的事迹吗?”</p>
李渊听了,突然冷静起来,吕后……</p>
裴寂见李渊意动,随即道:“就不说长孙家,单说那些当初玄武门外头,诛杀建成太子殿下的人,这些人……可都是功勋之臣,个个功高盖主,当初皇帝在时,尚可以制住他们,现在太子这个年纪,如何能制住他们呢?若他们是霍光倒还好,可若是曹操呢?即便是霍光,不也有将皇帝废黜为海昏侯的事迹吗?这历朝历代,这样的事简直多不胜数,大唐才多少年,刚刚安定,现如今出这样的事,陛下在这个时候,难道还想身居宫中,以上皇自居,而将天下苍生庶民们弃之不顾吗?即便陛下可以做到不顾苍生,可大唐的宗室,陛下的这些兄弟,还有这些儿孙们,难道也可以做到不管不顾?而今的时候,最紧要的是……立即控制住局面,且非陛下不可,只要陛下站出来,大唐方才可以不出现外戚干政,以及权臣祸国的事啊。太子年纪还小,又是陛下的孙儿,将来这天下,迟早还是他的,又何须在乎这一时,只要陛下此时站出来,即便有人想要怂恿太子,可这太子,难道还敢对陛下无礼吗?”</p>
李渊听的脸色骇然,又惊又怕,却还是摇头:“不要多言,不要多言,朕老了,朕已老了。”</p>
众人纷纷还要劝。</p>
李渊只是不肯,他当然觉得这些人的话有道理,可现在……美酒和美人已经消磨了他的身体,玄武门的变故,也令他再不愿上演骨肉相残的事,他只摇头,大哭道:“听天由命吧。”</p>
“已经迟了。”裴寂凝视了李渊一眼,而后正色道:“陛下此时就算不想,也已由不得了。”</p>
“卿此言,是何意?”李渊打了个寒颤,不禁看向裴寂。</p>
裴寂正色道:“太子那边,我听闻,东宫的人,已经开始劝谏,要调兵来大安宫,敢问陛下,一旦调兵来,陛下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倘若再有人煽动太子,防范于未然,那么到时,要害陛下,陛下该怎么办?”</p>
“不。”李渊摇头,痛苦的道:“承乾乃朕孙,他……断然……”</p>
“陛下不要忘了,皇帝还是陛下的儿子!”裴寂大喝道。</p>
李渊打了个激灵。</p>
“何况……”裴寂正色道:“何况……其实事到如今,也由不得,陛下可知道,李道宗与李孝恭两位王爷,已以陛下的名义,前往军中,约束了千牛卫和左右武卫了。”</p>
“什么。”李渊又惊又怒:“他们怎么敢这样做?”</p>
李道宗和李孝恭二人,统统都是李渊的侄子,而且骁勇善战,在军中有很大的威信,这二人,并称贤王,只是李世民登基之后,对他们略有防备,二人只好每日饮酒作乐,免得李世民生疑。他们毕竟不是秦王府的旧臣,很难获得李世民的完全信任。何况,他们还有宗室的身份,李世民连兄弟都敢诛杀,他们这些远亲,便更不敢有所作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