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宣读完圣旨后，靖远侯府内一片寂静。</p>
沈棠微蹙着眉，没有出声。</p>
跪在一旁的叶氏，担忧地扫了眼沈棠的神情。</p>
她是知晓沈棠曾经险些与景裕订婚的事情，此时景裕成了他的养子，棠儿不知有多别扭。</p>
她率先一步起身，接过圣旨。</p>
客气地派人封了大份银钱，送给李公公。</p>
李公公满意的接过，面带笑意地扫过府中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沈棠身上。</p>
“侯夫人，陛下还有话要老奴带给您。”</p>
沈棠抬起头，“大人请讲。”</p>
李公公低笑一声，道：“陛下让侯夫人不必担心，过继子嗣只是想给侯夫人一个依靠。”</p>
“若侯夫人日后生下嫡子，自然还是以嫡子为贵。景裕少爷可酌情还嗣或分宗别居。”</p>
此言一出，沈棠的眉心舒展了几分。</p>
叶氏也安心地吐出一口气。</p>
只有景裕眼睑低沉，心中不爽。</p>
沈棠似笑非笑扫了眼景裕，笑着看向李公公。</p>
“劳烦您代臣妇谢过陛下的好意，多谢陛下费心，让臣妇多了个大儿子。”</p>
“只是毕竟景裕的生母还在，若是他不愿过继，臣妇也不好强人所难。”</p>
沈棠的眼神扫向景裕，询问道：“不知大侄子意下如何？”</p>
“若是你念及生母恩情，不愿过继，我可以亲自去与陛下请罪。”</p>
景裕浑身一僵，目光有些游移，盯着周围各色目光，涩声开口。</p>
“臣多谢陛下隆恩。”</p>
此言一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p>
沈棠静静看了他一眼，越发深刻地体会到景裕的凉薄。</p>
不论景母前世今生做过多少错事，但是对景裕这个儿子，却绝对是殚精竭虑。</p>
如今她还在狱中，人还未曾处斩，景裕就迫不及待地另谋出路，连生母都不愿认了。</p>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语调带着莫名的意味。</p>
“看来裕儿很满意我这个娘亲了。”</p>
“既然如此，裕儿，叫声娘听听。”</p>
沈棠噙着戏谑的笑意，等着景裕的反应。</p>
景裕的脸颊唰的一下涨得通红，他气恼地注视着沈棠，心知她这是有意让他退缩。</p>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面对这个跟自己年岁相仿之人，那句“娘亲”如何都叫不出口。</p>
他面色难看，声音中带着薄怒。</p>
低声道：“沈棠，你是在故意为难我么？”</p>
“这不是你亲自求来的么，如何算得上为难。”沈棠轻声嗤笑。</p>
“圣旨已下，我就算是不叫又如何？”景裕冷笑出声。</p>
他马上就会成为长房名正言顺的长子。</p>
景昭命不久矣，等他死后，侯府只能由他继承。</p>
沈棠一介内宅妇人，日后的荣宠，还不是要靠他来支撑。</p>
他就不信，沈棠敢毫无顾忌，得罪于他。</p>
景裕眼中浮现盛气凌人的笑意，却被沈棠的话打得稀碎。</p>
沈棠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的音量，悠悠道：</p>
“景裕，你猜，若是我现在进宫请旨，与陛下诉说你往日的阴谋算计，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是会迁怒我，还是暗恨你的欺瞒。”</p>
“你千方百计，请陛下降下这样的圣旨，图谋的是什么，明眼人都能知晓。”</p>
“而且景裕，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沈棠欲言又止，视线流转，向着他的下身滑落。</p>
啧啧的嘲讽扯唇，摇头叹息，“唉……真是可惜啊。”</p>
景裕浑身一僵，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p>
他面色难堪，刚要低叱沈棠，就听到她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p>
“你再猜猜，若是陛下知晓，你早已不能有子嗣，他还会选择你来为长房继嗣吗？”</p>
恐怕不会吧。</p>
沈棠自信地扬起唇，依据她对陛下的了解，此次圣旨，绝对出于好意。</p>
他爱重景昭，看重靖远侯府，所以想要靖远侯府后继有人。</p>
虽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但是沈棠猜测，估摸陛下可能是被谁哄骗，觉得景裕出身二房，相比于其他旁亲家的子嗣，与长房更为亲近。</p>
如今景家父母犯事，景裕无依无靠。</p>
在父母死后，长房就是景裕唯一的依仗。</p>
这样一来，景裕日后就算是做表面功夫，也不敢待她们不好。</p>
由此，沈棠更加笃定，若是陛下知晓景裕不能生育，绝不会把他过继给景昭。</p>
而是会另外择选宗族内的其他健康孩子。</p>
景裕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陡然变了脸色。</p>
沈棠却不想给他机会，转身就想同李公公一起进宫，告诉陛下实情。</p>
景裕心里一急，急忙叫住她。</p>
“等等！”他恨恨咬牙，艰难道：“沈棠，算我求你。”</p>
“你拿什么求我？”沈棠低声嗤笑。</p>
景裕喉结快速滚动，紧张地扫了眼周围，没有看到那个人影后，狗急跳墙般快速道：</p>
“沈棠，就当是看在七年前，我对你的救命之恩，请你这次高抬贵手。”</p>
沈棠陡然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幽色。</p>
她深深打量着景裕，心中说不出的滋味。</p>
当初那个不顾自身安危，跳下冰湖救人的少年。终究不知哪一日，变成了这般唯利是图，让人不认识的模样。</p>
她扯动唇角，“好，我答应。”</p>
“从此以后，往日恩情，一笔勾销。”</p>
景裕微不可察地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窃喜之色。</p>
他扬起唇，刚要放下心，就见沈棠站定脚步，似笑非笑道：</p>
“既然想继承侯府，叫声娘听听。”</p>
景裕浑身一颤，知晓再也推拒不得。</p>
他狠狠闭上眼睛，艰难道：“娘亲……安好。”</p>
“呵呵……”沈棠轻笑出声，“乖儿子。”</p>
景裕连耳朵根都红成一片，难堪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p>
沈棠却未曾再理会他，转身看向正在与叶氏闲谈的李公公。</p>
拜谢道：“劳烦您代为谢过陛下，臣妇多谢陛下惦念。”</p>
“这个儿子，臣妇很满意。”</p>
至于他想要继承侯府，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p>
李公公掂量着衣袖中厚重的银锭子，仿若未曾察觉刚刚沈棠与景裕之间的暗潮汹涌，笑着点头离开。</p>
待传旨的一行人走后，叶氏“哎呦”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p>
感慨道：“这旨意来的也太突然，吓我一跳。”</p>
“棠儿，这里就交给你了，娘亲先回去缓缓。”</p>
叶氏扶着周嬷嬷的手，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正厅。</p>
仆从们都守在门外，现场就剩下沈棠与景裕两人。</p>
景裕唇角微动，看着沈棠目光复杂。</p>
这段时日，他不由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二房一日不如一日。</p>
回想过后，却觉得是从沈棠拒婚那日开始。</p>
若是嫁给他的是沈棠，以沈棠的人品，必定不会出现与人苟且之事。</p>
再加上沈棠对他用情至深，就算是父亲那里出了纰漏，只要沈棠愿意，她丰厚的嫁妆，也定能补上亏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