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庭餐厅在商场的负一层,是个半开放式结构的,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封闭店面。舆水怜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高峰期,他只能坐到店铺包围圈外围的位置。
坐在离舆水怜不远处的是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六、七岁左右的孩子。他正面对着那个年轻妈妈,就看到她微微弯下身凑近孩子面前,说了些什么。
孩子立马点头,妈妈揉了揉他的额头就起身往店内走去,似乎是去服务台了。
那孩子在桌上玩着几颗玻璃珠,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小孩子的力气把握不好,忽然玻璃珠就这么从桌面滚落了下去,朝着店外滚去。那孩子跳下桌子,他没忘记妈妈的嘱咐。
可是,只是去捡东西,又不是故意跑走,应该没关系吧?
孩子这么想着,朝着玻璃珠快步跑了过去。
他跑得快,就这么迎面撞上了一个走过来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还戴着口罩,弯下腰来将孩子扶了起来,还从口袋里给他掏出糖递过去。
他和这孩子聊了几句,这孩子点了点头,居然跟着他走了。
舆水怜皱起眉头,他分明看到那孩子起初是想哭的,这说明对方很可能是陌生人,那男人熟练的掏出糖,倒不像是为了安慰,更像是为了让孩子安静下来……
舆水怜想到最近的传得沸沸扬扬的炸弹犯,和他挑选受害者时会选善者和恶者的习惯……
如果这是未曾沾染过罪恶的孩子,不就是满足了犯人挑选的“善者受害人”吗?
……就当是他多心了吧。
舆水怜放下东西,就这么追了上去。
他动作很快,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抱歉,打扰一下——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男人也没料想到会忽地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下意识就挥动手臂,想将这少年挣开,没想到对方力气还挺大,他本想让对方措手不及而松手,没想到根本不奏效。
舆水怜见他反应这么大,十有**不是这小孩的熟人。
他忙一把将小孩护到身后,问道“小朋友,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那小朋友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被他这么一问,忽然像被戳破了瞌睡泡泡似的瞪大了眼睛,“不,不认识——哇!!!不认识的叔叔要抓走我!!!”
舆水怜为了避免对方恶人先告状,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里有人要拐卖小孩!”
“——妈的,臭小鬼!多管闲事!”
那男人知道不妙,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舆水怜旁边还有个小孩,他不敢大动作和对方作战,可就在这时,对方居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
舆水怜本想去捉他这只手,但有人却更快一步到了男人身后!
那个人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是同伙吗?!
……还是来帮自己的人?
那人一把捉住了男人持刀的那只手,将他整个身子往后一扯,遮挡在他们中间的黑衣男一个趔趄,舆水怜也看到了帮他的人——
电光石火间,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的面庞。
苏格兰,不,是诸伏景光!
舆水怜那双面对敌人也不会有丝毫乏力的手,却在此刻好像被什么庞大的力量拖拽着要耗空他的力气。
他强迫自己克制住一切的表情和冲动,竟然不自觉间将嘴唇死死咬住。
“警察呢?!保安呢?!这里有人拐卖儿童!”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拐小孩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点法律都不顾了吗?!”
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们的对视在这一刻也被迫终止。
舆水怜移开视线,将小孩牢牢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男孩的妈妈此刻已经从餐厅里冲了过来,鞋带都被甩开了,她顾不上这些,忙冲到舆水怜这边一把抢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凉介!你没事吧!你怎么能乱跑呢!!”
她忙抱着自己的孩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慌乱过后,后知后觉地响起了自己的儿子是被面前的两位给救了。
“谢谢、谢谢二位!谢谢你们……”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舆水怜看到周围人越聚越多,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担心有人在拍摄,忙将卫衣的兜帽戴了上去。
诸伏景光那边还控制着犯人,正在和商场的保安移交,他朝着舆水怜这边看了过来。
趁着没人发现,他偷偷张嘴做口型——
“两点,乐器行。”
舆水怜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帽子扣紧,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服务生送餐过来时,提醒他铁板很烫,让他稍微往后一些,可少年却毫无反应。
“那个,您还好吗?”服务生好心提醒道。
舆水怜这才像回过身来,忙点了点头,按照服务生的吩咐往后坐了些。
服务生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嘴唇上有深深的咬痕,差点要将嘴唇咬破了。
这是舆水怜刚才竭力忍住不要失态的证明。
“我没事。”他说,“我没事的。”
像是在说服自己那般。
直到服务生离开后,舆水怜准备拿起刀叉速战速决,然而他刚碰到叉子,手就一软。
哐当——
叉子落在了桌面上。
这一刻舆水怜感觉自己脸都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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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舆水怜总算等到了两点。
他稳住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位于二楼的乐器行,一进门他就用目光扫视全场,企图找到那个人的痕迹。
店员亲切的迎了上来,“您好,是要看看乐器吗?还是预约了练习室吗?”
“练习室?”
店员看他两手提着东西,也分辨不出是不是里面有乐器,他说“我们这边有几个练习用的房间,但是现在都有人了……您是已经约了人吗?”
舆水怜刚想下意识地说“是”,又想到现在他们是需要彼此保密的状态,忙说“不是。”
店员为难道“您现在是需要用练习室吗?我和那几个客户沟通一下吧,看看他们是否有人愿意拼房。”
“好。”
店员转身折进背后的房间里,舆水怜站在原地捏紧双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哪里都不敢看。
好像生怕自己一旦偷看,这份幸运就会倏然消失。
店员很快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笑着走出来“有位先生说可以和您拼房,您跟我过来吧。”
“谢谢你。”舆水怜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都有点抖。
他被店员领着走进练习室,舆水怜一直低着头,只敢用眼睛余光去看,他看到坐在房间里的那人脚边放着乐器,是吉他,还是贝斯?他扫了一眼不敢细看。
只看到那人的深色的衣角,和刚才的颜色是一样的。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店员说。
舆水怜僵硬地说了声“好。”
听到关门声后,他第一时间抬头查看房间是否有监控,在确定了安全后,他手提袋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准备扭头朝那人看去——
没想到对方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距离实实在在不到半米,他都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了。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怎么都不敢抬头看对方。
其实也是,他当时做了什么?爆炸式的自我牺牲,简直是要断绝后路的赌命行为,蛮不讲理的将对方推开又不给理由。
重逢的喜悦和“他会不会责备我”两种情绪同时交织,舆水怜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直接卡壳,甚至把头埋得更低了。
对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像是被他的鸵鸟行为给逗笑了,最后捧出了一句温柔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了。”
就像是生锈的机器忽然运转,脑子里听到了密码正确的提示。
他手一松,手里提着的东西就这么“咚——”地掉在了地上,纸袋落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接着他听到了轻笑声。
舆水怜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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