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下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戴权走了进来,走路时一条腿跛着,看见天佑帝穿着一件宽松锦袍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便走到香炉边往里添了些沉香,吹燃了明火,内殿温暖了不少。
天佑帝自早上吃了一剂药,已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戴权伸手摸了摸小火炉上的药罐,自言自语道“可以喝了。”说着捧下了药罐,揭开罐上的盖子,小心地将汤药倒进了碗里。
“陛下,该进药了。”
端着那碗药向天佑帝走去。
“慢点走。”天佑帝睁开了眼,“当心摔着。”
“陛下。”戴权捧着碗在软塌前跪下了,“正好,不凉也不烫。陛下赶紧喝了。”
天佑帝双手接过了碗,飞快地一口将那碗药喝了。
戴权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双手接碗时又说道“陛下吃了李院正的药,身子好了再和他们生气。”
天佑帝用毛巾擦了擦嘴“如何了?”
戴权“衍圣公直接去了温府。”
天佑帝沉默了片刻“你说,他能行吗?”
戴权一愣,答道“最终还是要靠荥阳伯的大军。”
天佑帝眉头一皱,又沉默了。
此时,离温方言身亡已经过去五天了,朝廷早就给了说法,并以圣旨的形式发布了告天下书,给予了温方言最后的荣耀。
温府的大门前仍旧有不少官员神情肃穆地排着队到灵前轮流上香。
这时,近百名官员出现在了温府门前,他们腰缠白带肃立在灵棚内。
得到消息的温方言的家人披麻戴孝,含泪跪迎前来吊孝的大臣。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温府门前,车门打开了,须眉皆白的衍圣公在赶车老汉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衍圣公的突然出现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灵棚外等候的官员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吾等恭迎衍圣公!”
“学生等拜见老师!”
衍圣公点了点头,“老夫是来祭奠老友,这些虚礼就免了。”
孔谦立刻搀扶着衍圣公往灵堂走去,众官员神情肃穆地跟在后面。
衍圣公从温方言长子手中默默地接过燃着的线香,拈香行礼,插在灵牌前的香炉中,眼中盈出了泪水,自言自语道“人到五十岁,学会服老,要看清自己的命运,放下某些执念。让你不要操这份心,偏不。怎么样,挡了别人的道了吧!”
大理寺卿邓通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其余官员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各自把目光望向了地面。
就在这时,温方言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快步走上来,双双跪下泣道“家父是被人逼死的,求老师做主!”
衍圣公连忙吩咐紧跟在身旁的孔谦“快,快扶起来。”
孔谦连忙扶起他们兄弟,痛心道“这不是温家的遭难,而是整个读书人的耻辱,不仅是首辅,还有菜市口那数千冤魂,这一笔血债早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听了这话,邓通先是一愣,接着还是硬着头皮走近衍圣公,轻声说道“老师,这两件事情分别是内阁和军方定下的,和宫里并无关系。”
衍圣公开口了“有罪的,无罪的,天知地知,世人皆知,岂是一句并无关系便可撇清?”
众官员都震惊了,接着不少人激动了,开始有人慢慢地走到灵前跪了下来。
接着,除了衍圣公,院内的人都慢慢走了过去跪了下来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武城将笔重重一搁,站了起来,两眼寒光直闪。
董山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奴才去把孔尚书叫来?”
朱武城哼了一声“叫他来干什么?来示威?!”
董山不敢再吭声。
朱武城背着手在殿内慢慢地走着。
董山垂着手跟在后面。
朱武城“坤宁宫怎么样了?”
董山“还是老样子。”
“哦?”朱武城怔了一下,接着说道“派人盯着孔府,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董山会意“是。”
百年的孔府,就坐落在安定门当街的繁华处,一街之隔便是孔庙和国子监,府门前圈出了好一大块禁地,作为车马辐辏之处,不远处对面便是一座酒楼,每年不知有多少到孔府拜谒的官员学子在这里候见歇息,这些官员学子一个个出手豪绰,酒楼生意非常好。可不知为何,一个月前酒楼突然关门歇业,据说是换了个东家,正在重新装修。
孔府门前停满了车轿,站满了随从小厮,那些前来拜谒衍圣公的官员这时正列成浩浩荡荡的长队,神情肃穆地排着队等候召见。
衍圣公一路舟车劳顿,正在休息,后院传来了话,任何事情都要等半个时辰再往里禀报。
寒风呼啸,卷起一团团雪片,扑打在众官员的脸上身上,他们却一动未动,孔府门前一片寂静。
就连那些铲雪和扫雪的孔府下人都不敢说笑,一个个默默地忙着自己的差事。
偏在这时,大街上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
孔府前院的管事和下人们都吓懵了,里院立刻跑出来一个管家“怎么回事!说好了衍圣公在安歇,谁放鞭炮!”
话音刚落,门外招待官员的管事急忙跑进来了“不,不好了!管家您,您快出去瞧吧!”
那管家“怎么了!”
“”
那管事犹豫了一下,“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管家“走,跟我出去瞧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关门一个多月的酒楼突然打开了门,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管家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被红布蒙上的匾额,不禁一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店门大开,一张挺大的招贴,张于门前,上面的字句昭然“今日开盘。”
“这这,这”
那管家惊得后退几步。
这时传来了一声“姑娘们,开盘了!”一个老鸨从门内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各位老爷,我这院子首次开盘,以后请多多关照。”说着,一伸手扯下了门匾上的红布,‘快活林’三个亮金大字格外耀眼。
咔呀一声,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了,刺鼻的香气弥漫,窗边莺莺燕燕站了一大排年轻女子,只见这些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珠光宝气,长得倒是年轻美貌,没有良家女子应有的羞涩,一个个目光轻佻,正嘻嘻哈哈望着众人笑,还有些人笑着将磕开的瓜子壳从楼上往下面的人头上扔。
楼下便有人嚷道“小婊子,撩老子怎么着?你等着,老子现在就回去取钱!”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家睁大了眼。
管事“管家!”
那管家回过神来,
一名歌女扯开歌喉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眼波流动,瞅着楼下的人群媚眼频抛。
一曲唱毕,众人轰然叫好。
又有人嚷道“小婊子,等着我!”
众人又笑。
那老鸨“众位老爷,里面请吧!”
“小婊子,我来了!”
哄笑声中,一群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