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云微微蹙眉,手下意识抓住朱棣的衣袖,轻轻向后拽了拽。</p>
哎!</p>
这一幕,恰巧被朱元璋、马秀英看的清晰。</p>
二人同时默默叹了口气。</p>
他们都清楚,妙云丫头的皱眉小动作,以及手下意识,条件反射抓住老四衣袖,轻轻后拽的动作。</p>
无不表明,这丫头对于回中原,哪怕是继承皇位的抗拒。</p>
这种心情,倒也不难理解。</p>
老四没有出走大明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p>
担了多少风险。</p>
两次领兵。</p>
第一次,被冯胜出卖,纵横草原凯旋,看似风光荣耀无限。</p>
可其中到底有多凶险?</p>
老四回来也从未详细说过。</p>
可其实,想想也知道。</p>
一千多人,被二十万蒙古骑兵合击共剿,恐怕每一步都凶险重重。</p>
第二次领兵,是回朝助战,北征灭元。</p>
因为被亲近标儿的将领针对,为了团结全军,不得不率领偏师,向和林进攻。</p>
在此期间,老四偏师一路的后路,在偏师经过后,完全被草原部落遮蔽,数月间,就是朝廷都收不到一点关于老四偏师一路的消息。</p>
这种前方有敌人大军,后方被敌军遮蔽的战争,是个领兵之人,都知道,这种战争是九死一生之战。</p>
也多亏了老四千里奔袭,打下了北元重镇和林。</p>
若是当时没有攻克和林。</p>
老四这一路偏师可就危险了。</p>
而当时,标儿的东线也陷入了战败的危局中,若是东线完全溃败。</p>
老四偏师深入和林,就会面临整个草原的围攻。</p>
……</p>
老四在大明,受了这么多委屈,经受了好几次九死一生的风险。</p>
妙云丫头怎么可能想让老四回去。</p>
以这丫头的聪明,肯定也想到了。</p>
即便他说服标儿让贤老四,但大明境内,强大的保守派,绝不会退让。</p>
以及军中敌视老四的人。</p>
老四回去,想要坐稳皇位,就必须把这个顽固保守群体打垮清洗掉。</p>
其中,又有多少风险呢?</p>
朱元璋收敛思绪,眼神期盼看向朱棣。</p>
朱棣好不容易回神。</p>
在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p>
父皇怎么会想到,让他继承皇位?</p>
这太令人惊讶了。</p>
作为一个后来人,谁不知道,父皇对大哥的支持。</p>
朱棣视线平静迎上朱元璋目光,马车在平坦的永备道路上行驶着,车内的人,微微晃动。</p>
外面的叫卖声、孩子嬉闹声、孩子为一个想要的小糖人和父母哭闹声传入。</p>
朱棣摇了摇头,视线轻轻移开,扭头看向外面,自己一点一滴建起来的这一切,唇角浮现笑容。</p>
扭头,含笑看着朱元璋,“父皇,孩儿不是一个野心勃勃,追求权力名誉的人,当初你把孩儿贬为庶人,送到土桥村时,其实孩儿心中特别轻松,那时候,孩儿就想着,像咱们大明所有的士绅一样,挣钱、买地、再挣钱、再买地,然后盖一栋宅子,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妻子,过地主老财的小日子……”</p>
徐妙云微微惊讶,诧异看着朱棣。</p>
四郎对她,都从未提及,洪武九年,被赶出皇宫时,对人生的规划。</p>
“后来在村子里认识了八叔他们,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大家伙日子过的都不容易,八叔他们信任我,集体找到我,想让我带着他们一起干,找一条,过上好日子的路。”</p>
徐妙云唇角浮现会心笑容。</p>
这件事她知道。</p>
八叔他们在土桥村祠堂,对四郎提出此事后。</p>
那一夜,直到现在,她都历历在目。</p>
那天夜里,下着雨。</p>
四郎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站了很久。</p>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她执笔,四郎口述。</p>
写下了乡土村社的建设办法。</p>
当时,真的只有不成熟的建设办法。</p>
还未形成,现在的理论体系。</p>
真正的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理论体系,初步形成于建设福建期间。</p>
当时四郎就决定出海远走大明了。</p>
借助建设福建的实践经验,初步形成两个主张的理论体系。</p>
是为了远走大明,在海外能站稳脚跟。</p>
以外族,客居的身份,立足四海。</p>
如果没有这套理论体系。</p>
单纯用武力去整合一个个族群,在四郎看来,是对雍鸣他们不负责任。</p>
四郎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并不是内心的名利欲望驱动。</p>
“孩儿知道,这些年,父皇目睹孩儿和大哥的关系,急转直下,越来越紧张,父皇心中其实也难受。”</p>
“请父皇放心,我相信,我们兄弟间,一定能解决未来的问题。”</p>
“父皇也为大明的现状操心,为大明未来的革新担心,孩儿在这里向父皇保证,孩儿一定会为雄英在大明的革新保驾护航,技术、人力、财力、乃至军力,只要到时候雄英需要,我绝不会有半点吝啬,若是大哥下定决心要搞革新,孩儿也会鼎力支持。”</p>
……</p>
哎!</p>
朱元璋叹了口气,抬手拍拍朱棣肩膀,“爹相信你,往后,好好照顾好自己……”</p>
话中,朱元璋突然不知说什么了。</p>
又拍拍朱棣肩膀,叹了口气。</p>
收回手,眼神落寞看向窗户外的世界。</p>
这个世界,代表着未来。</p>
他亲手建立的大明,能逐步变成这个未来的模样吗?</p>
老四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未来。</p>
会不会被标儿毁掉?</p>
这些他看不到了。</p>
老四不愿意回去,继承皇位,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兄弟在摩擦、碰撞、合作中,找到一条,通往未来的路。</p>
随后,马车内的一家四口,谁都没有说话。</p>
都静静看着窗外。</p>
车队经过礼宾馆时。</p>
朝臣的车队转向礼宾馆。</p>
礼宾馆外。</p>
叶茂、蒋进忠、夏时敏为首的各部部长已经在等着了。</p>
胡惟庸等人下车后。</p>
叶茂等人给足面子,率先上前,拱手问候。</p>
双方相互寒暄片刻后。</p>
蒋进忠拿着一叠巴掌大的硬纸片,一一递给众人。</p>
吕本接住蒋进忠递来的纸片,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他的名字,还盖着一个印章,不由微微皱眉,“蒋进忠,这是什么东西?”</p>
众人纷纷看去。</p>
叶茂等人皱了皱眉。</p>
蒋进忠?</p>
直呼大名。</p>
很不礼貌。</p>
蒋进忠把手中的纸片发给丘福后,转身,带着疏离又不失礼节的笑容,介绍:“吕大人,这是临时暂居证,按照王爷的安排,每天上午,王爷会带着大家,一起参观我们燕京,下午,就是大家自由参观的时间。”</p>
“咱们燕京各处,有游动的警察,会对生面孔进行抽查,主要是提供身份证,或是临时暂居证,如果不能提供,会有些麻烦。”</p>
就是凭这个身份证明。</p>
那些混入燕藩境内的细作探子,要么秘密消失了。</p>
要么,都被军情司严密监视起来了。</p>
无论是大明的锦衣卫。</p>
还是陈朝派来的探子,建立起来的细作机构,都被军情司渗透成筛子了。</p>
毛骧在王爷的要求下,对大明还手下留情了。</p>
只是对燕藩境内的锦衣卫系统,进行了全面渗透。</p>
据悉,军情司的一名兄弟,都被毛骧不断送功劳,扶持成了锦衣卫燕藩分系统内的副指挥使了。</p>
至于陈朝。</p>
毛老六更狠。</p>
不光在燕藩渗透,还把军情司的成员,送到陈朝细作系统内。</p>
……</p>
胡惟庸听着蒋进忠介绍临时暂居证的用途。</p>
看了看手中的硬纸片。</p>
燕藩的身份证他们是知道的。</p>
据说,长住居民,都是用铁压制的。</p>
蒋进忠按照名字给每一个人发放后,叶茂笑着拱手,“诸位大明同仁,来访我们燕藩,是我们的荣幸,王爷命我们,今天招待诸位,诸位同仁参观了一上午,肯定累了,稍作休息后,在礼宾馆宴会厅……”</p>
叶茂说完后,胡惟庸等人率先回房间准备。</p>
关上门的一刹那。</p>
哼!</p>
吕本冷哼,“叶茂算什么东西,在咱们中原的时候,即便是个布政使,来到京城,都得给咱们鞠躬赔笑。”</p>
就是这么个,在大明官场要对他们卑微的人。</p>
现在竟然以对等的身份,替朱四郎招待他们?</p>
这是对他们的侮辱!</p>
话中,吕本把临时暂住证直接扔到地上,“老夫倒要看看,没有这临时暂住证,燕藩小小的衙役,能把老夫如何!”</p>
“他燕藩就是咱们大明的藩属,咱们大明随便派出一个九品芝麻官做使节,那都叫天使!衙役敢难为咱们?”</p>
胡惟庸笑笑,也不当回事,直接把纸片扔到桌子上。</p>
……</p>
礼宾馆宴会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