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五年初一，天清气爽，旭日高升。</p>
朱祁镇身穿黑缎衮衣，上绣金龙图案，头戴冕帽，携百官进行祭祀大典。</p>
按照礼部制定的流程，君臣一行依次到天地坛祭天地，社稷坛祭社稷，太庙祭祖宗，最后，也是今年新增加的一项，祭祀忠烈祠。</p>
“大明的将士们，魂归来兮！”</p>
“自大明开国以来，无数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朕建忠烈祠，供奉为大明征战而亡的将士，有明一朝，凡为国征战殒没者，皆入祠享受历代子孙供奉！”</p>
“时至今日，残元势力不断南下袭扰我大明边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p>
“朕决定，御驾亲征，伐漠北！”</p>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p>
除了少数几位知情者，大部分人都是一脸懵逼。</p>
不是祭祀吗，怎么祭着祭着就要亲征了？</p>
这么大的事，事先也没吱一声，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p>
朱祁镇回过身来，在群臣身上扫视一圈，眼神凌厉，不怒自威。</p>
“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伯爵以上功勋，随朕到奉天殿议事！”</p>
奉天殿中，气氛却有些凝重。</p>
礼部尚书胡瀛率先说道：“臣请皇上以社稷为重，北伐一事，还望三思！”</p>
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大帮御史和六部的堂官。</p>
上次亲征，十数万精英损失殆尽，皇帝被困土木堡，若非后来的绝地反击，后果不堪设想。</p>
作为大明勋贵之首，张辅也是一脸懵逼。</p>
按理说，你下决定之前怎么也要跟我通个气啊！</p>
突然来这么一出，现在我是该赞成呢，还是该反对？</p>
这时候，郕王朱祁钰上前说道：“胡尚书此言差矣，当初皇上受困土木堡，皆是因王振胡乱指挥而致，但是如今，南方平叛兵马已经回师，我大明兵强马壮，八达岭击退瓦剌之后，全军更是士气高涨，怎可和当初同日而语？”</p>
泰宁侯陈瀛也站出来，说道：“不错，现如今国库充裕，后勤充足，只需制定周密的行军路线，定要打的瓦剌屁滚尿流！”</p>
紧接着，襄城侯李珍，平乡伯陈怀，驸马都尉井源，包括刚刚回师不久的宁阳侯陈懋也站出来赞成。</p>
勋贵们这次准备的相当充足，团结一致。</p>
看到大家如此默契，张辅也下定决心，说道：“老臣愿追随皇上亲征漠北！”</p>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文官反对，武勋赞成。</p>
胡瀛扫视一圈，看到于谦还没有表态，便说道：“于侍郎，你说句话啊！”</p>
不知为何，皇上自从回京之后，对于谦极其的信任。</p>
就连当初受困土木堡的时候，也曾发下诏书，命于谦统领京营，戍卫京师。</p>
现在于谦已经入阁，说话的分量更加不一般。</p>
在众人的注视中，于谦缓缓上前，躬身行礼。</p>
“臣以为，不能坐视瓦剌势大，应讨伐之！”</p>
嗡！</p>
群臣顿时骚动起来，好啊，连于谦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背叛组织了！</p>
你是文臣啊，怎么替那些武将说话？</p>
胡瀛忍不住说道：“于谦，北伐一事关乎大明国运，老夫奉劝一句，你说话可要慎重！”</p>
“胡尚书！”于谦回应道，“下官已经决定，追随皇上亲征！”</p>
胡瀛又看向邝埜，意思是你的人，你来说。</p>
邝埜也很为难，皇上要亲征，勋贵肯定要和皇上站在一起，若是文官团结一致，或许还能争取一下，可是，现在于谦也开始倒戈，这就难办了。</p>
更何况，现在于谦不仅是兵部左侍郎，人家还是内阁大学士。</p>
“皇上若是亲征瓦剌，我军势必要深入大漠，首先失去了地利，老臣建议，此事当从长计议。”</p>
“那又如何？”</p>
张辅忍不住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六伐漠北，残元势力无不望风而逃，那时候谁敢犯我大明边境？为何到了今日，瓦剌鞑靼不断扣关，抢掠边镇百姓？他们就是草原上的狼，不彻底将其打疼、打服、打怕，边镇百姓则永无宁日！”</p>
眼看文武之间的争论进入白热化，内阁首辅曹鼐终于站了出来。</p>
“自前元覆灭，逃亡漠北，这些年来一直视我大明为死敌，此战不可避免。”</p>
胡瀛脸色变了变，刚要反驳，却听曹鼐继续说道：“但是，皇上乃万金之躯，不宜以身涉险，臣建议另选主帅，召集兵马，征集粮草，制定行军路线，徐徐图之。”</p>
曹鼐心里清楚，皇上态度坚定，这一仗早晚要打，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皇上亲征，万万不可再出现当初受困土木堡的局面。</p>
当初皇上坚持亲征，主要是王振从中作祟，现在奸佞尽除，皇上应该能听得进劝。</p>
打仗不是儿戏，方方面面都是需要考虑的。</p>
而且，大明如今并非是背水一战，这一场仗，万一出了纰漏，把皇上搭进去，那就亏大了。</p>
曹鼐这番话全部是肺腑之言，他无比希望，皇上能够理智地听一听劝。</p>
然而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p>
朱祁镇沉吟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卿等所虑，朕实知之，然而宣府、大同一役，十数万大明英魂在看着朕！”</p>
“他们的牺牲，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亲手帮他们报仇雪恨，朕有何脸面去见他们，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p>
“如今我大明兵精粮足，岂可因无谓之忧虑，而裹足不前，令无数边境将士白白牺牲？”</p>
“朕且不怕，卿等何惧？”</p>
说到这里，大殿上已经是鸦雀无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