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行古白了他一眼，说道：“杨大人，是你说下官伪造状词，理应由你出具证据才是。”</p>
杨善几乎发疯，这是自己的下属啊，当着百官的面，当着皇上的面，就这么顶撞，我这个左都御史不要面子的啊？</p>
“放肆！”</p>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怒道：“大殿之上，岂可如此儿戏？既然是你状告衍圣公，当要拿出证据才是！”</p>
唐行古不慌不忙，说道：“杨大人，你搞错了，下官只是弹劾，并非状告，皇上曾颁下旨意，只要有充足的证据，御史可弹劾任何人，衍圣公当然也不例外！”</p>
当初，朱祁镇为了防止御史胡乱弹劾，专门下旨，御史可以弹劾，而且，可以自由进出各衙门收集证据。</p>
如果弹劾对了，论功行赏。</p>
但是，如果像以前那般捕风捉影，风闻奏事，则受犯反坐之罪。</p>
而今，唐行古就拿着收集来的证据，公然弹劾衍圣公，理应没什么问题。</p>
杨善怎肯罢休，继续说道：“你的证据都是旁人伪造，做不得真。”</p>
唐行古突然冷哼一声，说道：“杨大人说是伪造，那好，苦主就在殿外，还请皇上开恩，命他们上殿，当面对质！”</p>
众人突然再次哗然起来，就在殿外？</p>
莫非他真的从曲阜找了些泥腿子，来状告衍圣公？</p>
朱祁镇立刻说道：“朕准了！”</p>
随即，怀恩传旨，命百姓上殿奏事。</p>
在众目睽睽之下，五个面露胆怯的百姓，在大汉将军的护送下，来到奉天殿。</p>
杨善暗道一声不好，怪不得皇上今天突然来上早朝，原来是有备而来！</p>
既然如此，更加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p>
眼看那几名百姓眼光局促，似乎很紧张，便厉声道：“尔等何人？”</p>
那些人被吓得一哆嗦，纷纷跪倒，其中还有一个妇人，颇有几分姿色，此时哭泣着说道：“民妇张氏，状告衍圣公……奸污！”</p>
随后两个字，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才咬着牙说出来。</p>
这个时代的妇人最讲贞德，亲自说出如此不齿之事，真的很需要勇气。</p>
杨善却看准她的弱点，逼问道：“好你个刁妇，究竟受了谁的指使，速速招来！”</p>
张氏茫然道：“没人指使……”</p>
“你可知，衍圣公乃当朝国公，至圣先师之后，怎会做如此下流之事？”</p>
“我，我……”张氏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要告衍圣公！”</p>
“为何状告？”</p>
“他……他……”</p>
“为何不说了？”</p>
杨善毕竟是刑名老手，对付这样的妇人，自有相应的手段。</p>
张氏毕竟只是妇人，这样的话，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出口。</p>
好半天才极艰难地道：“他奸污了……我，我……”</p>
杨善则摆出一副清正严明的样子，问道：“你是何人，衍圣公如何奸污，速速道来！”</p>
张氏哭泣道：“我家相公在曲阜经营一家茶馆，那一日，我上街采买了一些东西，坐着轿子要回家……”</p>
“且慢！”</p>
杨善敏锐地感觉到这句话中的破绽，问道：“你方才说，你家里是经营茶馆的？”</p>
“对……”</p>
“既如此，你便是商贾之妇，依大明律，商贾及家人不得坐轿！”</p>
张氏一下慌了，其实大明律还真有类似的条文，只不过时至今日，其实已经没有人将这当一回事了。</p>
杨善便冷笑道：“你触犯律令，可见定非良人！”</p>
张氏忙分辩道：“妇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p>
“这不是理由，妇人抛头露面，本就违反了公序良俗，你却还好说？可见你定是不守妇道之人，如若不然，怎会四处抛头露面？”</p>
张氏听罢，几乎要昏厥过去，一时慌神，急道：“我不是……不是……”</p>
杨善的言辞愈发严厉：“好，你方才说，你坐了轿子，而后呢？”</p>
“而后轿子却被衍圣公的家丁劫了下来……”</p>
“劫了下来，如何劫持？”</p>
“便是……便是……将我抢下……”</p>
“而后呢？”</p>
“而后来到城南一处破庙……”</p>
“城南破庙，发生了什么？”</p>
“他……他……”</p>
张氏已经说不下去了，只是不断的啜泣。</p>
杨善大笑：“哼，你若是不说，如何能知道本案真相？本官问你，他对你做了什么？”</p>
“他……他……奸……”</p>
“奸污了你？那好，是如何奸污的，你细细说来！”</p>
杨善脸色愈发阴冷，他心里清楚，对方已经几近崩溃。</p>
“他……”</p>
“你当初为何不反抗？”</p>
“我……我……”</p>
“倘若真为奸污，你既失了贞，为何不自尽以证清白？”</p>
张氏在杨善一次次的质问之下，整个人已完全崩溃。</p>
而杨善却越发的大义凛然，可谓是使上了浑身的解数。</p>
“怎么，不说话了？由此可见，你这妇人，定本就是荡妇，先是勾结衍圣公未果，却想反咬一口，似尔等不守妇道之人，嘴里能说出什么真话？启奏皇上，此妇既涉嫌诬告，又不守妇节，如今臣再三询问，她却支支吾吾，定不能轻饶了，臣建议，立即将此人带回刑部，严加审讯，且看看她说与不说！”</p>
这个时代的妇人，是最看重名节的，原本出来状告，就已让她羞愤难当，现如今这一番羞辱，更是令她要昏厥过去。</p>
终于，张氏心如死灰，一时浑浑噩噩，情绪不禁激动起来。</p>
“冤枉，我冤枉啊……”</p>
杨善表面大义凌然，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冷笑。</p>
对此这样的无知百姓，有的是手段。</p>
唐行古也是聪明过了头，竟然打算用几个百姓就扳倒自己，做梦吧！</p>
张氏长发落下，一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儿，口里则悲愤地叫道：“冤枉啊！”</p>
就在众人暗自摇头之际，突然，张氏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青石的地面上，顿时血流如注，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p>
唐行古大惊，连忙上前，却已发现，这张氏竟已是气若游丝，满脸血污，生死不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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