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占强(合卜阑)来突厥营地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因此对营内的布局甚为熟悉。眼下逃命要紧,他也再顾不上害怕,带着徐大眼和李旭东南拐拐,北绕绕,借着毡包的阴影的掩护,很快来到了营地的东门。</p>
那守卫东门的突厥武士史迭密是个跟随阿史那却禺争战多年的老兵,为人素来机警。乍见城中火起,马上想到了有人企图制造混乱,所以在第一时间就把麾下所有弟兄叫起来堵住了门口。本打算严防死守,让一只蚂蚱也蹦不出去。怎奈城中火势太大,片刻功夫,粮仓、马料场、匠作房、牲口圈,数个性命尤关场所全都冒起了浓烟。四下里,召集士兵的战鼓声,求救的号角响成一片。不得已,他只好把麾下弟兄一波波派出去帮忙救火。眼看着手头剩下士卒已经凑不够一个火(十人),却猛然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向营门口涌来。</p>
“什么人,站住!”史迭密拔出弯刀,挺身挡在了营门口。仅剩的七名弟兄也同时拔刀,围着他组成了一个攻击方阵。</p>
“特勤大人,给我一个令,让所有人去救粮仓火!”三匹快马冲至近前,在最前边的那匹骏马背上,有个灰头土脸的汉人用蹩脚的突厥语回答。</p>
“是这个家伙!”史迭密登时心头一松。马上的骑手他见过,此人是却禺大人的汉人扈从,又胆小又懦弱,几乎所有突厥将领都欺负过他,他却从来不敢还手,也不敢在却禺面前告状。</p>
“却禺大人的马厩失火,大家赶紧去救!”潘占强(合卜阑)将匕首刃部拢在手掌心,柄部向外,哑着嗓子大喊。</p>
“你先拿手令来给我看看!”史迭密向前走了几步,漫不在乎地说道。合卜阑(潘占强)勒马的位置距离营门有点儿远,手中那根黑乎乎的东西刚好不能被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照见。出于谨慎,史迭密决定先验明手令真伪再做定夺。</p>
“给!”潘占强恭顺地将手向前伸过去,就在史迭密伸手接令的一瞬间,手腕一翻,匕首径直刺向对方的梗嗓。</p>
“啊!”史迭密感到冷风扑面,本能地向后仰身。潘占强的匕首走空,立刻狠夹马肚子,战马高高地扬起的前腿,正撞上了史迭密的肩膀。</p>
“抓奸细!”史迭密大叫着跌倒,还没等他爬起身,一支凌空飞来的羽箭已经射进了他的胸膛。</p>
刹那间风云突变,所有士兵都楞在了当地。徐大眼等的就是这一瞬,拍马舞刀,直扑因缺了一个人而破损的步兵方阵。失去了头领的突厥士兵哪里是他对手,顷刻间被他砍翻了四个。剩下三人撒腿逃命,一个被合卜阑在背后用马蹄踏翻,另外两个被李旭用弓箭射倒在营门附近的毡包旁。</p>
“潘兄放吊桥,仲坚用弓箭封住街道!”徐大眼高声命令。飞身跳下马背,从史迭密腰间解下城门钥匙。</p>
平素见了血就哆嗦的潘占阳(合卜阑)此刻也不哆嗦了,从地上捡起一把染血的弯刀,直奔挂吊桥的绞盘。抡圆膀子,咬紧牙关,三下两下将绞盘砍了个稀烂。失去羁绊的吊桥晃了晃,凌空拍下,“咣当”一声砸在了护城的壕沟上。</p>
巨大的响声惊动营门附近的突厥人,十几个牧民高举着火把冲过来,试图将三名忙于开门的“奸细”拿下。李旭弯弓搭箭,逐一将火把的主人放翻在地。</p>
众牧人见势不对,大叫一声,散了开去。李旭拨转马头,跟着徐、潘二人身后冲出了营门。</p>
“仲坚好箭法!”徐大眼一边策马,一边称赞。</p>
“敌明我暗!”李旭喘息着收起角弓。刚才那几箭,是他大半年来的苦练结果。若是在半年前遇到同样情况,此时他已经被牧人们用棍棒敲成了肉酱。</p>
“我会不会是在做梦?”一个古怪的想法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燃烧的城市,失火的天空,还有一切关于草原的记忆,像梦一般虚伪飘渺。</p>
耳畔马蹄声的的如潮,给出了一个最明确的答案。</p>
此刻已经到了下半夜,月亮隐去,漫天星斗大得仿佛伸手可摘。三人顾不上欣赏草原上这璀璨的夜色,策动坐骑拼命赶路。直到天明时分,才找了一个小溪谷停下来休息。</p>
仓卒出逃,谁也没带干粮。好在时处金秋,四下里野兽正肥。李旭蹲在溪流边喝了几口冷水,提着弓走进了溪边的矮树林。片刻之后又转了回来,手里却多出了两只沙鸡,一只野兔。</p>
“我来收拾!”正瘫在石头上倒气儿的潘正阳突然有了精神,跳起来说道。</p>
那边徐大眼早已用石头搭起了一个防风灶,三人一起动手,很快将沙鸡和野兔烤熟。虽然既没有咸盐,也没胡椒、八角之类调配,但疲惫不堪的旅人来说,这已经是人间美味。</p>
“二位英雄,你们今后去哪?”潘占阳挥舞着一支兔子腿,含糊不清地问。</p>
“自然是回中原去,难道你还有别的去处么?”徐大眼方向手中树枝,正色回答。即便是在逃亡途中,他的吃相亦保持了一贯的文雅。</p>
“征,征兵,你,你们不怕啊!”潘占阳丢下啃了一半的骨头,伸手去扯沙鸡翅膀。他的骑术不怎么样,吃东西的速度却是一流。转眼之间,三只沙鸡翅膀,两个兔子大腿都被他填到了肚子里。</p>
“换个名字,找个偏僻地方藏起来呗。难道官府还真为了咱们几个小鱼小虾下海捕文书啊?”徐大眼望着北方,心不在焉地回答。</p>
昨夜的火烧得实在是大,从半夜到现在,三人少说也跑出有一百多里了。可在这里向北望去,那边的天空还是黑呼呼的,仿佛被烟熏过一般的颜色。照这情形推算,突厥人大半个营地都毁在了昨夜的大火里。却禺是个行军布阵的老手,按常理,他精心布置的营寨,应该充分考虑了秋季防火才对?怎么会被十几匹绑了稻草的马尾巴烧得如此之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