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阵前,战马凛凛,西风瑟瑟。</p>
军师附在忽穆烈耳边,如此这般,细细说了一番。</p>
忽穆烈鹰一般的双眼掠过方砚山,掠过白若梨,他思量着军师献的计策,旋即,沉声吩咐兵丁:“将方夫人带回去。”</p>
兵丁押着白若梨回死牢。白若梨两步一回头,看着一身戎装的方砚山。她的眼神成了画笔,一笔一笔地将方砚山画进心里,画成永恒。</p>
“砚山,我等着你胜利的消息。此生,除了你,我的心里没有过别人。”</p>
白若梨说着,唱起了一支《诗经》里的曲子:“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p>
她的话,她的歌声,随着风飘向方砚山。方砚山紧握着长枪,一脸的风霜雨雪。</p>
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疑惑。从阿九初初即位时在紫宸殿提出要立她为后起,从他在黄河边那场战争中胯下受伤起,抑或许,更早,从在黑水镇,她带阿九回来做账房先生的时候起。</p>
阿九一次次命殷鹤往将军府送东西,他也是知道的。这一次,西狼人掳了白若梨,阿九难得地下令开战,他更觉不是滋味了。</p>
阿九心里有白若梨,这一点他是确定的。白若梨心里到底有没有阿九,他不确定。这份不确定,折磨了他好多年。他因不确定所致的一次次试探、梦呓、小心翼翼,也折磨着她。</p>
夫妻一场,他们之间的这种折磨,是从来都没有消散的。</p>
他满腔报国之志,不可能带着白若梨远离庙堂。他知道,如果他走了,朝廷再也不会有“主战”的人,整个民族的脊梁就断了。皇室、官员、百姓,将会彻底地在西湖暖风、山河一隅里,失去抵抗,直至彻底沦陷。</p>
他只能留在朝堂为官。留在朝堂,就必须面对阿九。阿九,就始终是他们两人中间的一根刺。无法拔除。</p>
“如果阿九一直都是账房先生,你会选择他吗?”方砚山曾问过这个问题。白若梨有过一霎的思索,很快说道:“不会,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选择他。”</p>
方砚山捕捉到了她那一霎的思索。心里的隐疾,更重了。</p>
他越是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越是放不下。</p>
好多次,他从边关回去,到府门外,他总要停下,站一会子。他怕他的幸福,没了。</p>
现在,他在白骨露野的战场上,听到白若梨唱的歌,兀地就流泪了。“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有天上明亮的太阳作证。</p>
他将一腔柔情,化作一身硬骨,提起长枪,喊了声“杀”,战鼓敲响。</p>
又是一场恶战。</p>
将军的威武,鼓舞了士气,全军奋勇。</p>
到夜幕来临,休战时,中原士兵虽折损两千余人,却斩敌三千。士气高昂。</p>
辽阔的大草原连上天际,皎洁的月光洒下。</p>
驻扎的军营内,处处都是燃起的篝火。</p>
方砚山坐在帐内,撰写军报。军中伙夫端来的饭食,一口没动。他想不明白,今日忽穆烈为何突然又饶了白若梨一命,这其中有何鬼祟。</p>
忽地,他听到帐外有异响。</p>
他本能地出去查看,见一袭黑色的身影敏捷地往西北方向奔去。他连忙追过去。</p>
约莫一刻钟,那人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p>
待方砚山返回的时候,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p>
狼嚎一阵接着一阵。</p>
西狼军的死牢中。</p>
白若梨抱膝坐在地上。</p>
她突然发现看守她的鞑子,没有从前那么多了。</p>
依稀听见鞑子们说,西狼现在腹背受敌,形势危急。今夜,漠北运回许多伤员,忽穆烈下令救治。军中人手被抽调许多,已乱作一团了。</p>
白若梨暗暗缩在角落里,眼睛看着外头。</p>
她意识到,今夜或许是一个极好的逃脱时机。</p>
她得把握住。</p>
片刻,她捂着肚子,大声叫喊。那看守的鞑子不耐烦,用生硬的汉话道:“喊什么!”</p>
“小哥,我似乎是中毒了,腹内绞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