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如光昼,银霜茫茫。夜空之上,牵牛织女星忙渡河桥。</p>
阿九看了一眼内侍官。</p>
内侍官会意,连忙带着一众内侍、仵作出去了。</p>
萧条的寒香台,空空荡荡的。今夜,地上躺着的尸首,妇人的哭泣声,让这座荒芜的殿宇萦绕在凄婉中。</p>
阿九道:“若梨,砚山的死,并非朕的意思。朕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出尔反尔。仵作验过了,他的死因乃是心悸。朕希望你在人前,要将这些话说明白。朕……”</p>
白若梨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清冷地笑笑:“臣妇明白,官家的圣誉最重要。官家放心,臣妇知道该怎么说,来日青史之上,绝不让官家落下诛杀忠臣的名声。”</p>
转而,她又道:“心悸。砚山是武人,身体素来康健,从未有过心悸之症。这些日子,先是打了胜仗,以为夙愿快要达成,后突然被召回,又被囚禁在此。大喜大悲,外感内伤,痰饮瘀血阻滞,心脉不畅……心悸,心悸,这也许就是砚山的命吧。”</p>
阿九讪讪的。</p>
按白若梨的说法,方砚山的死,的确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p>
但,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能认的。</p>
他南迁国都,中兴皇族,议和保安,这许许多多的政绩,会因逼死方砚山而被抹杀。</p>
“朕会封砚山为定国公,亲自为他撰写祭文,许他身后哀荣。以慰,朕与他多年君臣情分。”阿九徐徐道。</p>
他给了所有他能给的颜面。</p>
白若梨俯身道:“谢官家。您与砚山,君臣之情,甚笃。”</p>
话已至此,白若梨不想在宫中多纠缠。</p>
而阿九,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p>
内侍监以最快的速度抬来了一副金丝楠木棺材。</p>
这副棺材本是朝廷为一位老郡王准备的。老郡王身患重疾,但现时还没咽气。阿九便下旨,将这副棺材破格赏给了方砚山。</p>
以郡王之礼下葬,是臣子莫大的殊荣。</p>
内侍们为方砚山入殓。</p>
阿九派了一队侍卫,护送方砚山的棺木回府。</p>
白若梨一身白衣,扶棺而行。</p>
棺木到了御湖边,乌兰赶上来,唤了声:“姐姐,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p>
白若梨回头。</p>
乌兰将她拉至一旁的树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p>
白若梨看着乌兰,她心里的疑惑有了答案。砚山严词拒绝这个计划后,她便没有想过“假死”了,她知道砚山的脾性。今晚乍听到砚山的死讯,她有两个猜测:一、乌兰擅自执行了计划;二、阿九暗中动了手脚。砚山死了,西狼不会再继续相逼,对阿九,是有好处的。她有理由怀疑他。</p>
确认是乌兰的手笔后,白若梨什么都没说,比之前更加当心了。</p>
她沉默地回到棺木边,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如临渊般谨慎。</p>
这时,一声尖厉的哭喊,划破了七夕的夜空。</p>
“哥哥——”</p>
方灵山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扑在棺木上。</p>
“哥哥,你死得好冤啊,哥哥!”方灵山心如刀剜,泪如雨下,指甲抠着棺木,抠出血来。</p>
白若梨温声劝道:“灵山,这是在大内,你要注意体统。你哥哥……是心悸而死,没什么冤不冤的。你这般喊,若让官家听见,徒增……”</p>
白若梨是不想惹麻烦,赶紧出宫,然而,方灵山却误会了。</p>
话还没容白若梨说完,方灵山用尽力气,狠狠一个巴掌抽在白若梨脸上。</p>
“你这个荡妇!”</p>
方灵山指着白若梨,怒骂道:“体统?本宫的哥哥死了,本宫还要什么体统?心悸而死,呵,你是巴不得哥哥死了,你好嫁进宫里来吧?你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嘴上却装得清高,当婊子立牌坊!可耻!”</p>
“灵山!”白若梨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p>
她们从豆蔻之年起,便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白若梨永远都记得那时的灵山,明媚的笑脸,像小雀儿一样扑棱棱地在白锦园转悠,口中喊着,若梨,若梨。</p>
岁月如烟。</p>
不如故。</p>
一旁的乌兰,二话不说,冲了上来,一巴掌还到方灵山脸上。</p>
她本能地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白若梨。</p>
方灵山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苍凉的圈,随之,冷笑一声,道:“你们,全都跑不掉。”</p>
乌兰没有深想方灵山话里的意思,只道是受了刺激发癫狂。</p>
她催促着白若梨赶紧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