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渐渐地肯与她说说话。</p>
某次醉酒后，她知道了他的秘密。</p>
眼前这个男人的痴情，回家的执着，越发让她钦慕。</p>
他给她念了一句汉人的诗：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p>
他说，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不在了，整座城都是空的，不，整个人世都是空的。</p>
正当好年纪的草原女子多兰，第一次发现，男女之间，有比肉欲重要得多的东西。</p>
那东西，叫爱情。</p>
爱情，是如此令人着迷。</p>
她说，我帮你偷马，我帮你回家。</p>
他感激得不知怎么办才好。</p>
姑娘，我该如何报答你。</p>
她附在他耳边说，你陪我在达里诺尔湖边，看一晚上的月亮。</p>
那天晚上，他穿上了他当初被掳时的那件白衣——中原的白衣。多兰备好了酒，在达里诺尔湖边，等着他。</p>
他喝了酒，有过大约一炷香的断片，之后，便枕着星星睡去了。</p>
天还没亮，她推醒他，马已偷到，看管的人还没醒，赶紧跑。</p>
他说，你怎么办？</p>
她笑，我没事，我办法多得很。</p>
嗯。</p>
她总是在笑。</p>
送别时，也在笑。</p>
他将贴身带着的绿松石拿出来，送给她，感谢她的恩德。</p>
她欢欢喜喜地收下了。</p>
他跨上马，她挥挥手，跟他说，阿霄，你回到中原以后，会不会想起我啊？偶尔就好。</p>
他点头。</p>
她又说，昨晚，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迷情药，你与我，有过肌肤之亲啦。这不是在军营中，所以，我没有喝避子汤。一般，营妓是不会怀孕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这个幸运。如果有的话，那就让我有个理由，永远想念你。</p>
他拉住缰绳，怔住。</p>
她见状，大笑，我是逗你的，你快走吧。</p>
他走了好远，回过头，她还是在笑。</p>
阿霄，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可我真的很想尝尝爱情是什么味道，我给自己留了个念想，还是很贪心的吧。</p>
不然，那么长的一生，怎么过呢。</p>
至少，拥有过你，我便觉得，我也是干干净净的了。</p>
长生天，我也是干干净净的了。</p>
西狼昆仑大汗萆青十四年。</p>
就是他离开草原的那一年。</p>
白云霄想起临别时，多兰那半真半假的玩笑。</p>
他将白若梨的面孔，与眼前皇后娘娘的面孔，对照。</p>
再想着自呓语之后，皇后娘娘对他超乎寻常的好。</p>
他心里涌上一股激流。</p>
离开黑水镇时，云雁流泪的脸。</p>
离开草原时，多兰明媚的笑脸。</p>
兵荒马乱，乱世之中，造化弄人，他谁也对不起。他用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跟云雁重逢。而多兰，独自在草原守望。</p>
他人到暮年，满身伤痕，能与两个女儿相见。这是不幸中的万幸。</p>
祈福寺的小佛堂内。</p>
他们为白若梨祈福罢。</p>
他低声向乌兰道：“你的身份，在皇宫中，很危险。”</p>
乌兰看着他。</p>
他眼神里的浊气散去了，清亮了不少。看上去，跟惊马之前，完全不同了。</p>
“你想起来了？”乌兰张了张嘴，半晌，说了句话。</p>
白云霄道：“无论如何，孩子，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p>
乌兰笑了笑，又觉得鼻子一酸。</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