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风雪呼啸,静谧又幽邃的床帐内,只有一道雪光闪过。</p>
他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拢起床帐,小小的一方天地,洒入月光,映入冬雪。</p>
殷红的血珠,顺着匕首零星洒落,逐渐濡湿干净的天青锦被。</p>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p>
谢行湛垂下羽睫,眼角极轻极轻的挑了一下,眉梢处是沁了雪的冷意。</p>
“又要……杀我了么?”</p>
陆温别过脸去,刚想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抓握住指尖。</p>
匕首尖端,端端正正的抵在他的胸膛。</p>
陆温略微诧异的抬眼望他。</p>
只有黯淡的月影洒下,她目力不佳,只能看见他此时颤抖的厉害,鬓发湿乱,修长的颈瓷白却脆弱。</p>
他分明眼眶微红,唇角却毫无所觉的勾了起来:</p>
“只要,只要云儿开心,就算杀了我……也可以。”</p>
她又要杀他了。</p>
这是她第几次杀他了?</p>
他数不清,但知道心头的那份憧憬,那份幻梦,再次破碎了。</p>
陆温面无表情,将刀尖推挤进了他的胸膛,只是很浅,略略划破了表皮,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p>
他明明松了手,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她,她却只是划破了一点点,一点儿也不疼。</p>
不是很严厉的惩罚,也不会要了他的命。</p>
他的云儿,心里还有他,甚至还会担心他疼不疼,痛不痛……</p>
方才还愁云惨淡的少年,此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快要沸腾了。</p>
他眉眼弯弯,情不自禁的握住她淌着血的指尖。</p>
主人最怕污迹了……</p>
他的血,好脏……</p>
他捧着她的指尖,十分虔诚,十分神圣的,吻住那些浓烈的血腥。</p>
她将手抽了出来,嫌恶的用一张素白的帕子净了手,旋即冷漠的吐出一个音节,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p>
“滚。”</p>
这是她今日同他说的第一句话。</p>
她一定是有所松动了,才会愿意与他说话。</p>
他难以控制的上前,一双流溢着柔情,充斥着蜜意的一双眸子,湿润润的望着她。</p>
“云儿,我错了,原谅我好吗?”</p>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知道,端正态度是第一要事。</p>
为了叫她开心,他就算认错,也没关系。</p>
反正,遇见她,他就栽了,处处都会错。</p>
陆温冷着脸,依旧没打算理他,见他不滚,干脆自己先滚为敬,只是刚动了动,就被他迅速箍在怀里。</p>
“主人。”他痴痴的凝望着她,柔软的低喃着,“我在保护你,你信我,我是在保护你……”</p>
“保护我,需要废了我的内力么?”</p>
她推开他,起身披衣,这句话只是从心里过了一过,并没有开口。</p>
他当然对于废除自己内力这件事心知肚明,而她即便问出了口,他依旧会有数百个理由等着她。</p>
都是废话,她懒得听。</p>
他半跪在床上,抱住她的腰,脸颊蹭着她的腰肢,依旧不肯放她走,依旧固执的在解释什么:</p>
“外面很乱……春风卫的人,没有一个能打过你,我害怕,你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p>
她的腰处,衣襟处,袖口,都染了血。</p>
她垂眸,看向那双缠在她腰间的手。</p>
指尖修长,骨节分明,锋利的雪刃割破了他的指节,以致于指缝里都是血,他此刻应该很痛,却还是紧紧箍着她的腰。</p>
陆温拧着眉头,终于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p>
“我要自由。”</p>
他摇头。</p>
是预想的答案。</p>
陆温沉默,不顾他的疼痛,一点点掰开他淌着血的指节,神色冷漠,拔腿往外走。</p>
在他面前,她的确很弱小,但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受制于人的悲哀。</p>
也就是说,她的内力若一直无法恢复,她就会一辈子都被关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永无自由。</p>
最开始,他会觉得新鲜,有趣,会极有耐心的讨好她,会乖巧,会柔顺。</p>
可日子长了呢?</p>
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他手里。</p>
她的生死,喜怒,也会逐渐掌握在他手里。</p>
她要依靠他的脸色,要揣测他的喜好,真正的成为他的私有物。</p>
哪怕,他爱她,纵使,他为了爱她,时常会受伤。</p>
这种扭曲,强制,毫无自我的爱,她宁愿不要。</p>
谢行湛追下了榻,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低声恳求:</p>
“云儿,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走,好吗?”</p>
陆温嗓音轻柔,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怒火:</p>
“你要一具傀儡的话,世上有许多比我貌美之人,说不定,为了谢大人这张绝佳的容貌。”</p>
“她们会比我心甘,会比我情愿,也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要你的命。”</p>
她顿了顿,柔声又劝:“何必呢,谢大人,你放我在身边,岂不是为自己招揽了一个祸害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