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夜宵开了一半,另一个空掉的盒子里全是烟头。
他竟然就这么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睡了一夜。
林启蜇起身,去卫生间了洗了把脸,又拿着扫帚和簸箕,把办公室的桌面都收拾了。
然后他坐下来,在申请文件上敲上最后最后三行。
“现申请调取赵天端及其名下公司、工作室资金账户,并对其进行一级监视。”
“特此请示,恳请批复。国属特别行动处一队林启蜇。”
写完申请,林启蜇盖上电子印章,上传到内部系统里,又去卫生间里简单洗漱,换上了干净的制服后,前往特别行动处。
他走的是紧急请示渠道,会绕过冗长的程序,直接递交到分管领导以及正副处长那里。
因为事态紧急,他直接就在处里等着批复了。
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看到处长秘书拿着文件匆匆上楼,估计是要就他的申请召集各领导开会。
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副处匆匆走过来。
林启蜇走了过去“副处——”
副处打断他“我看到你的申请了,说实话,理由不充分,拿不出切实证据证明赵天端就是玄女的接应人,上会也难通过。”
林启蜇说“我愿意起用担保程序,如果赵天端不是,我愿意上内部法庭,承担一切责任。”
副处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你啊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吗?”
“你真的就是不懂变通,脾气硬得像块石头。”
林启蜇苦笑“改不了了。”
副处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帮你通过申请的。”
“谢谢副处。”
副处说;“嗓子哑了?昨天熬夜了吧,快去外面买点粥喝,吃完了来等结果,这会估计要开很久。”
“嗯。”
在副处的坚持下,这份申请最终还是被批了下来,很快,赵天端和玄女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参加的各类活动被叫停,身边的工作人员一个个被叫去问话,每天的行踪都必须上报,资金账户和名下的公司也进驻了调查组。
玄女快疯了。
她本来就惧怕警察,远没有赵天端那么稳得住,每天心惊胆战地用黑市买来的身份上下楼打卡,就担心有天翻了车。
就在此时,因为赵天端被中止的活动,各类谣言也传开了,尤其是一直眼红赵天端的明星们,买了不少水军抹黑他。
“这样不行啊,赵天端,我们是哪里露馅了吗?还是虞明那里出问题了?不可能啊,不是说不查虞家的案子吗?”
“还是猪队友那些傻/逼们,下了狠手整我们?不可能啊,他们不就是想招揽我们吗,至于下黑手吗?你那个女私生粉出事,不是在警告我们吗?”
赵天端说“是他。”
玄女问“谁?你小男友?”
赵天端说“是他,这案子是他经手的,我上次在粉丝楼下看到他了,我了解他,只要他想要破案,他就一定能找到办法,他肯定请到高人了。”
他低声笑了起来“他十八岁的愿望,是当警察,没有他破获不了的案子,没有他伸张不了的正义。”
“他查到了我,他的生日愿望实现一半了。”
玄女说“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我们确实牵线了不少寄生交易,但是这个私生粉的案子,和我们没关系啊。”
“我也想帮他实现愿望,如果我有办法能拿到足够的信仰和香火解决掉时间重置的负面影响,我愿意被他亲手抓进监狱,我愿意配合他调查其他寄生的组织。”赵天端喃喃地说道,“可我不能倒下啊——”
自从那天从私生粉案发地回来后,赵天端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情种太可怕了,看着不动如山,玄女真怕他会发疯。
赵天端上一次发疯,连凡间世界的时间都敢重置,这一次玄女真的不知道他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一向嫌弃以姐弟相称的玄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弟弟,你听姐给你说。”
她把赵天端摁在沙发上坐下“我们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好吗?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不能让你小男友查到,查到后,我们两都玩完了,没有香火信仰收拾重置时间的负面效应,你小男友也完了。所以,听我的,好吗?”
赵天端疲惫地闭上眼“行,都听你的。”
坏事总是接二连三的来,在国属特别行动处对赵天端申请一级监视后,一直觊觎赵天端的那个组织也出面了。
对方找到了玄女,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来意。
“只要你们同意加入组织,我们有办法让人顶包,让国属特别调查处撤案。”
玄女并不信任他们,对方表示,可以先撤案,以表达诚意。
“弟弟啊,姐现在和你是风箱的老鼠,两边受气,猪队友组织逼我们加入,条子也盯上我们了。”玄女去了赵天端的家里,看到赵天端的电脑上竟然放着一个过世明星的纪念网站,马上就关掉了,“你看这个干什么,也不嫌晦气。”
“他是我以前很喜欢的一个歌手,我经常去他的纪念网站上给他献花。”
“哦?”
玄女回头,赵天端又把网页打开了,网页上轮流放着这个歌手的歌,她一眼看到了右上角的会员人数和献花人数,惊道“天,这可是个好寄生对象啊,可惜去世了。”
赵天端皱了皱眉,玄女以为他在意,说;“职业习惯,你别介意啊。”
赵天端说;“没事,你说吧。”
玄女说“没想到原来去世的明星竟然也能有这么多信仰和香火,他去世几年了?”
赵天端说“十多年了,那还是我上高中时的事情,他是在最红火的时候去世的,当时和我差不多红吧。”
玄女说;“哎,如果生前就做了交易,就算他过世了,还能靠他的香火和信仰苟好多年啊。”
赵天端随口说道“是吗。”
工作骤然减少,赵天端也多了自由的时间,他在家里弄了些花草,还养了一缸鱼,每天都在家里摆弄花花草草。
“他们来找我们了。”玄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想起刚刚对方高傲的态度,忍不住冷笑,“说是请我们加入组织,实际上是逼我们呢?”
“要不就是国属特别行动处弄死我们,要不就加入他们的组织,成为你最讨厌的人。”
玄女仰头看向身后摆弄花草的赵天端。
“选吧。”
赵天端问“有选择吗?”
玄女说“当然没有。”
“那就加入吧。”赵天端问,“不过我的身价可是很贵的,撤案就行了?不给我弄一点祭品来吗?”
玄女愣了。
“你要做什么?”
赵天端高深莫测地笑道“做个坏人试试。”
“还有,能逼我就范的只有林启蜇,他们既然敢逼我,就别怪我对他们不留情面。”
玄女把赵天端的要求给对方说了,没想到对方答应了赵天端的要求,说先帮赵天端撤案,然后送赵天端一个祭品。
“是一个要高考的学生。”对方说,“快一个月前寄生上的,已经收了不少香火和信仰了,等他高考结束拿了状元,再吸一个月香火,就该抽气运了,这次慢慢地抽,不会留下把柄,到时候全给你们。”
玄女心里骂道,这群神连学生都不放过,真特么不是东西,嘴上也只有说好。
“那我们先想办法帮你们撤案,顶包的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点头了。”
交易谈的很顺利,比玄女以往每一次谈生意都顺利。没过几天,赵天端的监视令就撤销了,活动也恢复了正常。
林启蜇和太启同时接到撤销的决定以及结案报告,一人一神都惊呆了。
“这不可能!”
副处亲自过来送了结案报告,他对林启蜇表达了歉意。
“不好意思,寄生案很多知情人士都很关注,一队调查一直没有进展,所以其他队也成立了专案组,刚好前几天蹲点到一个现场,现在被抓到的偏神已经送往专门监狱,相关人士也已经收监了。”
太启和林启蜇对视一眼,林启蜇问“确定是偏神?”
副处说“对,就是偏神,是我们把对手想的太强大了。”
太启还想辩驳,林启蜇拉住他的手。
“好的,我知道了。”
副处又说;“案子结了,临时聘请人员的任务也到期了。”
他对太启伸出手;“感谢一直以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太启“??”
林启蜇小声提醒道“就是你不再是编外工作人员的意思。”
太启“呵呵。”
等副处走后,太启发了通脾气“他懂还是我懂?偏神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和凡人买卖高古玉灵物?青铜灵物?”
林启蜇的表情有点难看。
“我没想到,赵天端的能量有这么大。”
“算了,你们爱怎么弄怎么弄,凡间世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太启朝门外走去,“我小叔子要考试了,我懒得管你们了,你们也别再来找我。”
他气得回了家,虞渊听他说了原委,知道这水深得很,和林启蜇联系上了。
虞渊问“是不是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林启蜇吐了个烟圈,苦笑道“还被你猜对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早就知道这条路难走,却没想到,这是一条没有光的路。
“我——我没有犹豫。”林启蜇说,“就算知道对手是神,就算知道赵天端是嫌疑人,我都没有犹豫。”
太启在电话另一头冷冷地问“可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还在坚持什么?你不觉得那份结案报告,就是在打你我的脸吗?”
林启蜇低声说“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的理想。”
太启在那边笑起来。
他对虞渊说“你们人啊,真的很怪,什么爱情啦,理想啦,为了这些,命都不要了,面子也不要了。”
虞渊笑着看他。
“可你也体会到了不是吗?”
太启扭头“哼。”
虞渊问“当人不好吗?”
太启说“好什么好。”
虞渊说;“寂寞的时候,有朋友有爱人随叫随到,低谷的时候,也总有朋友在身边陪你,为你打气。”
太启问“你什么意思?”
虞渊把手机拿给太启“交个朋友不好吗?”
太启闹别扭“我才不和林启蜇当朋友。”
虞渊故意问“你们两没偷偷说什么小秘密吧?比如你和他说了和我之间的事情,他和你说了他之前的男朋友之类的——”
太启斜眼看着虞渊。
“真没有?”
还真有。
虞渊说;“保守对方的小秘密是朋友才会做的事情,不做朋友了,那就说不定了。”
太启冷着脸把手机拿过来,拨通了林启蜇的电话。
“搞死这些香火神,一个也别放过。”太启说,“我给你撑腰。”
在结案后第三天,林启蜇收到了一条线报,之前那个发疯的赵天端粉丝已经出院,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改善,只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全忘记了。
林启蜇前往医院,对方的父母明确表示,不愿意再谈及这些事情了。
“她以前追星的朋友送了东西过来,我都打算扔掉。”粉丝的母亲看向一旁,墙边的垃圾桶边,摆着精美的鲜花果篮,一看就价值不菲。
眼尖的林启蜇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出于追星的朋友之手,而是赵天端的工作室为了维护面子送的。这个女孩他了解过她的社交,以往的风评并不好,靠拍赵天端的私照圈了一波粉,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行,那请照顾好身体,祝以后都好。”
林启蜇也带了鲜花,对方父母收下了,他告别后便离开了医院,在医院门口自动贩卖机上买水时,有人走了过来。
林启蜇无视了那人,从贩卖机里拿出了自己买的咖啡,拧开瓶盖准备走开。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咖啡,又在他手里塞了一瓶水。
“别喝太多咖啡可乐。”
林启蜇转过头去,赵天端拿起他那瓶咖啡,仰头灌了几口。
“好苦。”赵天端皱眉看了一眼瓶身,“你现在竟然喜欢喝这种饮料。”
林启蜇没说话,他向前走去,把那瓶水扔进垃圾桶里。
“媳妇。”赵天端叫住了林启蜇。
林启蜇站定脚步,片刻之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赵天端问“一个星期前你过生日,你有许愿吗?”
——“有。”
赵天端说“你每年的生日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了,除了18岁的愿望,是你的理想,以及你22岁之后的愿望。”
“先告诉我你28岁的愿望,我想一个个帮你实现,就连你18岁的愿望,我也有办法帮你实现。”
“求你了,回头吧。”
林启蜇停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我许愿,希望你不被香火神寄生,希望你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赵天端低下头,几秒后,他笑着抬起头来。
“那你27岁的愿望呢?26岁的愿望呢?你都说给我听听。”
“别说废话了,赵天端。”林启蜇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多年前,赵天端在他面前说,自己要追哪个班花时一样。
他已经习惯了克制自己心里的情绪。
“我会亲手送你进监狱的。”
赵天端沉默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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