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谷依稀记得,门口的水景只有到膝盖的深度,水底是白卵石,养着几尾小鱼。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但现在的光景却全然不同,水面像已经沸腾的粥,冒着一层厚重的白气,古谷走在石条上,两边水浪翻滚,水变成深蓝色,深处是不见底的黑色。

水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前方只有孤注一掷的漫长汀步,和看不清前路的白雾。

这条汀步就像是摩西劈开海水露出的道路,如若没有庇护,两边黑色的海水随时要扑上来将人吞没。

古谷被吓住,硬着头皮走了两步,还是回头看阿帕斯。

阿帕斯不见了。

大门敞开着,背后的道路空空荡荡,阿帕斯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门内的草地上本该有触腕行走的痕迹,现在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像一场幻梦,出了门就是梦醒时分。

古谷浑身发抖,再看向前面的路,雾突然散开些许,他现在彻底看清,路就是看不到尽头的。

两边的水也无边无际,波涛翻滚,甚至淹没脚踝,冲上石路,水泛着咸湿的气味,冰凉彻骨。

鞋袜湿透的瞬间,古谷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猛地一个寒战,回头一看,路面上已经漫过一层水,石头在水下变成深黑色,恍惚着,要看不清了。

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古谷踩着水,一路跑回那扇门里,现在的门里如同救命稻草,直到踩上花园内茂密的草才放松些许。

“阿帕斯!阿帕斯!你在哪?”

过去的这些天他没少喊这个名字,嗔怪的、假意温柔的、低喃的……只是没有哪次他真的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渴求看见它。

厨房里还有切好片的水果,中午吃完的碗筷锅瓢堆在洗碗池里,床上的厚毯子堆成一个小山,古谷扑上去把它掀开,里面空无一物。

以前家里会有家仆迭代更新的时候,有时也会有做事不利索手脚不干净的被赶出去,但古谷从来没有挽留或遗憾过。

但阿帕斯不一样的。

古谷也说不清它哪里值得他这样慌张,他摸着厨房里的冷锅冷灶,床上的毯子就算全裹上也还是冷。

刚刚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地板上布满脏脚印,古谷的脚一直潮湿冰凉,屋子里还能听见水涛拍岸的声音。

他如同一只失去洞窟的老鼠,在寒夜里东奔西走。

尽管绝大多数时候他一心想着逃离,但此刻他还是希望阿帕斯出现在他面前。

过去他想家,脑海中无法具体到想哪一个人,他只是想念熟悉的生活与正常的环境罢了,没有人能让他放置自己无处安放的思念。

直到现在阿帕斯不见了。尽管这里处处都不正常,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他还是……

古谷整个人躲在毯子里,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这是斯德哥尔摩,我真是疯了!

但夹杂着恐惧、病态依恋和莫名情愫的心情还是无法控制地,在古谷心脏的暗处,像野草一样滋蔓,不顾他的羞耻与顶抗,直到占据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在古谷看不见外面的时候,墙上又生出熟悉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床上瑟瑟发抖的鼓包。

外面的涛声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失了。

毯子里的古谷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发出不安稳的呼吸声。

尽管噩梦连连,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但他的眼皮就像上了胶水,怎么也醒不过来,很难说这不是某个触手怪的手笔。

如果现在古谷醒来,就会看到他又一次出现在阿帕斯的身体内部,阿帕斯就像载着灰姑娘的南瓜马车,飞快移动着。

这样故技重施的场景恐怕会让他更觉得出逃无望吧。

阿帕斯心情颇佳,用触手给小家伙掖掖毯子吓过了总要给一块糖吃,再说小家伙为它惊慌失措的样子很让他受用。

出于私心它不希望小家伙见到其他人类,但这是笼门大开后自己回家的奖励。

它为他的任性而着迷,但它还是希望小家伙听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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