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远在开封的朝廷,也同样在对扬州的事情进行着反复的拉扯和争吵。
刘大炮收降所谓三河水匪的战报没人真的相信,但却也基本宣布了一个事实:指望低烈度的军事恐吓,根本不可能对扬州现在的局势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帮助。
邓森确实是已经指望不上了,甚至以刘大炮收编三河水匪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即便是苏宁衔不插手,目前整个淮河以南,绝没有任何军地可以轻易的拿下扬州城。
新官家为此事烦恼得也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眼见群臣又一次的推诿,扯皮,谁也拿不出什么稍微像样一点的主意,不由得烦闷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滚蛋。
“曹彬,你留一下,朕近日心情不佳,你留下,陪朕喝一杯吧。”
曹彬知道这是官家留他开小会了,连忙答应了下来,待得散朝之后,官家更是直接将他请到寝宫来对酌同饮,取出了一瓶由西域进贡的顶级美酒俩与他倒上,一边倒酒,一边道:
“朕新登大宝,这天下的群臣皆在欺凌于我,朕,尤其是军中诸将,怕是许多人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啊,不想今日居然被扬州城的一个小小混混如此欺凌,着实是可恨,可叹,可怜啊,表叔,军中诸将之中,朕唯信你一人而已,你来与我说说,扬州之事,真的已经无可为了么”
曹彬这会儿也是受宠若惊,心下压力更是重了几分,要知道新官家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叫他一声表叔。
这却是在拿他当自己人在问询了。
说来也是有趣,其实曹彬和柴家的关系已经很淡了,他本是郭威的妃子张氏的外甥,只是和柴荣一样从小跟着郭威一块长大的而已,这样的亲戚关系其实放在别的朝代其实都可以算是远亲了。
奈何后周这个朝代实在特殊,太祖郭威在当皇帝之前就死了全家,连亲儿子都没有,只能是传位给了柴荣。
柴荣的家人呢,基本和郭家一道灭门也是没剩下几个了,而他除了早死的原配之外,娶的第一个皇后是符家的女人,之后所娶的第二个皇后还特么是符家的女人。
到底他怕不怕老婆谁也不知道,但反正他这辈子除了这俩符家的女人之外几乎就没纳过其他的妃子,宫里头的其他女人没一个是有背景的,绝大多数连名分都不肯给。
这固然保证了柴家与符家的永远相亲相爱,保障了天雄军对于朝廷的绝对忠诚,但特么的也导致了大周王朝的宗室是真的凋零。
以至于放在其他朝代只能算做远亲的曹彬,放在周朝却可以算作近亲了,尤其是他出身军功世家在军中本有根基,又确实是为人持重颇有能力,以至于反而成了这新官家最大的倚仗之一。
曹彬也是苦笑着叹息一声,本想着说几句政治话术的他,在这一声表叔之下不禁微微有点破防,斟酌了良久,才道:“扬州的情况,臣以为不是不可为,而是确实已不能为了。”
“哦这是为何呢”
“若说不可为,其实是不至于的,仅凭扬州一城之地,他就算是再怎么繁华,又如何能挡得住咱们整个大周,集举国之力的兵锋”
新官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觉得最憋屈的地方。
怎么看,他一个皇帝输给了地方上的混混,这也未免太搞笑了一点。
“然而臣以为此事虽然可为,但且决不能为。”
“说到底,陛下您新登大宝,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集权,对内,当收拢殿前司的大小军头为己所用,确保他们的忠诚,对外,要逐渐削弱各地节度使,尤其是杀一杀他们养寇自重的歪风。”
“扬州事说到底并未真的影响您的权威,黑心熊此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来朝中诸公应该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想搞些私盐,私酒之类的罢了,客观来说他们确实是影响了三司对地方上的权威,可是终究,他是影响不到您的,无非也就是影响了一些财政,此皮肉之伤,非伤筋动骨之痛。”
“然而若是朝廷进一步的相逼,其实不管怎么做,都不得不将那黑心熊逼迫成寇了,邓森的事情又明确的告诉了世人,此寇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除之,如此岂不是进一步的让地方节度使们有了养寇自重的理由和借口了么此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臣倒是以为,不妨且先放了那黑心熊,召回郑相公,不必去管他,待陛下内收兵权,外服地方,威望隆重之后再图此人,必是宛如探囊取物一般。”
新官家闻言,虽是大体也认可曹彬的判断,却是忍不住问道:“若是朕能以雷霆之力,平定扬州之祸,岂不是树立威望的大好时机么”
“这……陛下,您若是以雷霆之力对付一个混混,这难道真的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
好么,一句话,就给他干没电了。
新官家想了想,问道:“若是……如果让你率兵去平定扬州之祸,能不能因此借机扩充你的铁骑军呢”
曹彬这下笑意更苦了,道:“臣还真的想过,然而细细思量,此事风险实在太大,收益实在太小,得不偿失啊。”
“这又是为何”
“苏宁衔是殿前司的人,邓森是李重进的旧将,扬州之事,关窍并不只在黑心熊,更在于地方节度使们不肯交还权力的心思。”
“若是我亲自带兵去扬州,难说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人因此而使绊子,也难说,苏宁衔现在对黑心熊的不闻不问,会不会干脆变成暗中支持,而真若是如此的话,恐怕臣,也没有速速平定扬州的能力。”
“若是臣此去扬州,不能速胜,反而在扬州耽搁的时间长了,这开封这边……臣实在是害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啊。”
“再说收益,黑心熊并非一般普通意义上的反贼,相反,他还有朝廷的五品官身,自扬州出事以来他非但没打出过反的旗号,反而自己主动进了监牢。”
“虽然,谁都知道他进监牢是上坟烧报纸在糊弄鬼呢,但至少名义上他是保留了朝廷体面的,他手下的那些拥趸也并未参与兵变,甚至都没有真的去堵塞运输,而是罢工。”
“说到底,他手下那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民众,而且都有正式的工作,臣也很难让他们背井离乡,强行留在军中,再说真要是留在了军中,反而会进一步影响扬州城的运转,那就不是罢工,而是用工荒了。”
“因此臣以为,攻打扬州城有百害,而无一利,无非也就是能多抢一些钱财,况且黑心熊也未必就真的是要彻底的带领扬州地方官府进行抗税。”
官家闻言愈发的皱眉,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朕真的派殿前司下扬州呢。”
“哎,敢问官家,自打扬州生乱以来,殿前司的官兵可曾真的主动请战何以让素来闻战则喜的殿前司这一次如此的沉默”
“臣已经收到了可靠的消息,黑心熊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势力,赵匡胤、张永德、石守信都是拿了真金白银,甚至是自己的养老本为其投资的。”
“不止如此,黑心熊搞出来一些叫做存款、债券、股票的东西,目前在开封也是在有售卖的,而购买这些东西的,除了一些风月场合的女子之外,最多的便是殿前司的大小军头们了。”
“买的人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