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要写什么信啊。”
“我不写信,是来请先生认一下口音的。”
听到这话,老先生最后的精神气也没了,再次爬回摊子上,有气无力问,“说吧,看识不识得。”
老人轻车熟路,学着语调说了“大师兄小花篮”,不出意外,树也高兴的跟着重复着。
可爱的女娃娃谁不喜欢啊,老先生回想起自己的孙女,暂时劝退了懒散,直起身,捋着胡子思考了一小会,说道,“这应是关陇地区口音,早年游学长安,倒是经常听到。”
老人听到后,顿时乐坏了,拍案叫道,“太好了,可算找到救星了,先生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如此奉承话,老先生在升斗小民中也听多了,倒也不在意,“老哥儿,这娃是长安来的?莫不是走丢的吧。”
“老先生你说是应该就是吧,这不,刚我才从官老爷那里回来。”老人管不住嘴,顺口就提了山里的事。
“哎哟,要真是长安那可不得了,那可是千里路迢迢啊,老哥儿呀,要我说,你把她当闺女养得了,谁会好端端的把女娃带到人生地不熟的荒山里呢。”
老人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真是走丢了呢?她家人可不得心疼死,再缓缓吧。”
老人道谢,放了两个铜板就要离开,老先生却拦住了他。
“老哥儿,这聊几句可不收钱,你还是拿回吧。”
老人却坚决不收回,既是求人办事,便不会让人白忙活。早年从军快意恩仇惯了,便也改不了了,老妇人就经常骂他是“穷讲究”。
老先生推辞不过,便说,“既然如此,那我便为老哥儿写几个字好了,这就当做酬劳了。”
老先生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六个字,“大师兄小花篮”。
纸不是好纸,老人却视若珍宝,珍而重之收好,再次道谢,便拉着丫头离城回了乡下。
一路上老人念不停,什么都说,天南海北,年轻年老,说不长,说不细,却总能沾上边。
说大唐覆灭,自己有幸当了将军的兵,到处跑,打仗却少,死的人也少;说东边的山,西边的岭,何时干旱,何时山洪……就像是时间遗留在人间的一页残书。
日西斜,老小才上了山,回到木屋。
说是木屋,却更多像是茅草房。
昨夜,树侧身是看着窗,可一次偶尔她却发现了屋顶漏了光,是少许透过林间落下来的星,她也才发现屋顶和四周不一样,和自己头顶的小木屋发簪不一样,是茅草。
树不明白,也不懂发问。
一如往常,老妇人早早升起了炊烟,等着归人。
树见后高兴跑了进去,因而也挣脱了老人的手,在老妇人背后两侧来回晃,老妇人本来只是笑,经不住树的玩闹,伸手摸了摸树的头,很舒服,于时树闭上眼,主动蹭了蹭,如一只乖巧的小猫。
树对烹饪很感兴趣,因为小花篮住在树头顶的小木屋时,重复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煮饭,那时树总会全身心的关注着,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于是乎,每一个清晨与傍晚,老妇人旁边总会有一个蹲着的小人儿陪伴着。
晚饭时,老人说起了城中的事,顺手将老先生送的字拿了出来,木桌不小,饭菜不多,要放下一张纸不是难事。
“大师兄,小花篮。”老妇人放下碗筷,拿起纸张凑近了些,旁边的树自然也跟着念,老妇人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老头子,我们不能总叫她丫头吧?在她家人来领回去前,也总有些日子,有个名字总比没有好。”
老人点点头,“是该有个名字,老婆子,你是想到了吧?”
老妇人指着纸张,“就从这两个中各取一个字。”
“大花?这不错,简单顺口,还好听。”老人乐呵呵着。
老妇人刮了他一眼,老人才停止笑声,正襟危坐。
老妇人在稀粥了沾了沾水,在桌上,也是在树的面前,写下了两个字,“师蓝”。
“就叫师蓝,像大小姐说的,‘人的名字都应是特殊的,是这人一生的符号,说起名字就想起人,而不是阿猫阿狗’,师蓝,这才像大家闺秀的名字。”
也许是老先生书写时过于放飞自我,也许是老妇人对书法了解的不太多,种种原因,让老妇人把篮字当成了蓝字,而这,反而映照了她口中那位大小姐所说的“名字是特殊的”这话。
读音不同,写法不同,却是一个意思。
老妇人指了纸上的两个字,指了自己写的两个字,然后指了树,一遍又一遍念着“师蓝”。
而后老妇人指着老人,说了乔田二,指着自己,说了张青叶,再指着树,又说了师蓝。
树起初茫然,然后懵懂,跟着念,渐渐悟了。
树想,这应该和,她叫他大师兄,他叫她小花篮,嗯,一样的。
所以,我叫师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