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杨花落尽子规啼。
“请稍等,她回来了。”我回来时,听到凌霄在打电话,却没想到这个电话是找我的。
他把手机递过来:“接电话,你的母亲。”
我接过来,看向他,他没有一丝避讳的意思,也是,这是他家,他凭什么要避?该主动回避的人应该是我。
我站在客厅的窗前,面朝夜色,背对凌霄:“什么事……妈?”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跟她对话,用“妈”代替了“您”这个称呼,说得极为艰难,太久不用,有些字就成了生僻字。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挂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用手机打电话。以前用的座机,对方挂了之后我能听到“嘟嘟嘟”的盲音,不过现在那边没有传来这种声音。难道手机和座机不一样?
“我……我还以为……没事,我就是想你了。”母亲是教师,我不应该质疑她的口头表达能力,可我听她说话一点也不连贯,声音也不似平常,难道是手机信号的问题?
我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穿着她送我的寒衣,听着她说想我,我的心也会暖。然后,我就听到她开始滔滔不绝:“凌寒一点都不让我省心,昨晚居然在网吧里玩了一个通宵,害我找他一宿没睡。你说马上就要地生会考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这两科的成绩可是要计入中考的……”
她说话越来越顺畅,我的心渐渐地变冷,对于她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陌生。
我读初中那会儿,学校附近突然冒出很多网吧,有些男生玩起网游废寝忘食,也有女生蠢蠢欲动。
杀伤力大的老班刹不住这股风,德高望重的校长无权关闭网吧,他们只能在学生会上痛斥网游,其言辞之激烈,其用心之良苦,让人觉得是人就该对它避之如蛇蝎。
可是,白天依然有人上课补眠,晚自习依然有人缺席不来,就寝铃响之后依然有人翻越围墙。
门卫的职责范围从盯住一扇门扩大至看住整道墙,教导处的工作重心从校园训话转移到网吧附近蹲守抓人,无论你是在墙下被截,还是在网吧被逮了个正着,一律通报批评再请家长!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顶风作案。有个男生流连忘返于各家网吧,神出鬼没又逮不到,令校方十分头疼。但他父亲不在话下,着迷彩服,穿高帮靴,骑摩托车,给网吧老板一人一条烟,彼此称兄道弟之后,这个男生就被揪出来了。据现场目击者说:“没二话,从里面出来,估计人还是懵的,他爸那一脚就踢过去了,当时人在地上就卷曲着起不来了,光看着都觉得痛……是不是亲生的啊?”
那个男生跟我邻居,我知道他不但是亲生,还是三代单传。
原来凌寒已经长这么大,大到可以忤逆母亲了。那边的她还在絮絮叨叨:“凌寒不听他的,我说了也没用。不像你,你从小就听话、懂事,从没让****过心。你们年龄只差两岁,又是亲姐弟,又是过来人——我说的是中考啊,你要是跟他说,他肯定愿听你的……”
莫名有些烦躁,我真的没法跟她像普通母女一样拉家常,如果这不是凌霄的手机,我可能……可能会让它成为一道抛物线,坠入茫茫夜色。而她还在喋喋不休:“我只查到他的QQ,130……不知道他的游戏账号……”我举着手机的手实在太累,太酸,垂了下来。
母亲,您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想再伤人伤己,您又何必苦苦相逼?这些话于他,句句关心,于我,则是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