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国王这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的神态,越发烦躁的泰尔斯,努力说服着自己不要冲动。
该死。
是什么让他如此大胆?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倚仗?
不。
无论他想要什么……
“显而易见,自由同盟还不足以扯走祈远城和龙霄城的后腿,”泰尔斯倚着皮质靠背,若有所思:“为了把你自己从千夫所指的困境中解救出来,你还得加一把火——所以你想从龙霄城下手。”
“我猜——女大公的婚事?你想利用她,让威胁最大的龙霄城陷入内斗?”
泰尔斯冷冷地抬起头:“一旦失去了外部的声援,国王就能轻易地扑灭黑沙领内封臣的怨愤与不满,让你的法令畅通无阻。”
查曼王表情不变,不置可否。
“说起沃尔顿女大公,我有个问题。”出乎意料,国王把膝盖上的佩剑推到一旁,空出了双手。
查曼·伦巴双肘抵上膝盖,神情自在,以毫不设防的姿态问道:“当年,努恩是怎么把你变成他的同盟,让你心甘情愿地站在龙霄城一方的呢?”
泰尔斯不客气地摇摇头:“他没有把我变成同盟,是你逼着我站在龙霄城的一方,记得吗?某人要嫁祸星辰王子,成就他的建国大业,却最终自食恶果?”
此言一出,泰尔斯满意地看见,查曼王原本好整似暇的脸色变得难看许多。
“我猜:他给了你一个承诺。”
国王没有理会他的讥刺,但泰尔斯感觉得到,伦巴的语气变得越发冷酷:
“婚约,是么?”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在血脉断绝的情况下,努恩一定承诺: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你,换取星辰未来国王的护佑?”
泰尔斯再次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才会这么在意女大公的婚事?”
查曼王的语速越来越急促,给人的压力也渐次增大:“你觉得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你的囊中之物,是星辰遥制埃克斯特的重要棋子?”
“然而,她现在却面临着……”
泰尔斯的拳头捏到了轻笑出声。
“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伦巴,”王子嗤笑着摇摇头:“你真的以为,一位星辰王国的王位继承人,能跟埃克斯特的龙霄城女大公成婚?”
国王弯起嘴角:“如果努恩王还健在,也许。”
只听查曼一世轻声道:“但我的舅舅依旧做了笔不错的交易,即使在他意外身亡后——来自先王的馈赠换来了出乎意料的回礼:在星光的照耀下,龙枪在不可测的激流与风暴中幸存。”
“你竭尽全力,打破惯例,扶持她坐上了女大公的宝座,你在这六年里,跟里斯班等人千方百计地帮她站稳脚跟,在努恩逝世这样天崩地裂的灾难中,全力维持着龙霄城的稳定。”
车厢里,国王缓缓地向前靠去,双目逼视着星辰的继承人。
“即使你知道,坐在大公宝座上的那个女孩,”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咬着震撼人心的重音:
“根本不是真正的沃尔顿血脉。”
那一瞬间,泰尔斯浑身上下的肌肉齐齐一紧!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从没有一刻,素来善于思考,冷静处事的泰尔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立刻翻脸,用暴力解决问题。
泰尔斯的脑海里显现出当年那个无助而抽泣着的小滑头形象。
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匕首。
查曼·伦巴。
杀了他。
杀了他!
现在。
把这个秘密,永远地……
王子深吸一口气,狱河之罪从体内涌出,却没有涌向四肢,而是涌向了大脑。
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在狱河之罪的作用下,回到了泰尔斯的心头,像是扒着悬崖的旅人,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冷静。
敌人有备而来。
查曼王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卡珊女士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国王摇摇头:“比如真正的沃尔顿家族直系血脉,已经绝嗣。”
“一旦她的身份被揭发,”他淡淡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呢?”
“想想看,”查曼的话仿佛一剂致命的毒药,在泰尔斯的心中蔓延开来:“在皓月之神的代言人面前,在共治誓约的效力之下,冒名顶替龙霄城大公,欺骗了整个埃克斯特……”
泰尔斯缓缓地抬起头。
王子轻轻地咽下一口唾沫。
但他却远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这是塞尔玛最大的弱点……
也是……
所以,这就是查曼·伦巴的目的。
带着这个秘密,来到我的面前?
该死。
可恶!
怎么办。
怎么办?
泰尔斯的心跳越发快速,几乎难以抑制。
查曼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星辰王子的反应。
但他失望了,王子尽管比平时更加沉默,但仍旧脸色如常。
似乎刚刚从国王嘴里说出来的,不是能够震撼整个埃克斯特的大事。
下一秒,泰尔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冷静,泰尔斯。
游戏没有结束,棋局还未将军。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王牌,走出了绝妙的一步。
然而……
“你刚刚一直在抱怨自己的现状,倒是提醒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陛下。”
国王眯起眼睛,奇怪地看着第二王子睁开眼睛。
只见泰尔斯用最平静自若的语气,若无其事地道:
“当年,那场六人的选王会上,你被选为了下一任共举国王。”
“所以,”只见泰尔斯轻松自如地耸耸肩,道:“如果其中一位大公的票数被证明是无效的……”
“如果她并没有资格参与选王……”
查曼王的脸色变了。
“那你当年靠着一票之差而获得的王位,”王子淡淡地开口,释放出他的反击:
“是否依旧合法、合理、合格呢?”
“我猜,你的反对者们之所以还如此‘和平’,是因为他们缺少一个有力的理由,用刀剑把你从王位上拽下来?”
“你说呢,”王子锐利而寒意逼人的眼神直射国王的双目:“已经借着那场选王会,统治了埃克斯特整整六年的——查曼陛下?”
下一秒,查曼王像是被击中了要害一样,猛地捏紧了拳头。
他的眼神变回了泰尔斯熟悉的阴冷与凶狠。
就像当年的伦巴大公。
车厢里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一方打破了它。
“哈哈哈哈……”
国王的嘴角弯起,大笑出声。
“所以,你确认了,”查曼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望着泰尔斯的眼神,就像在望着难逃猎网的飞鸟:
“这是真的?”
伦巴冷冷地道:“这么说,那个坐在英灵宫里的女孩,确实不是真正的沃尔顿血脉。”
“对么?”
那一刻,泰尔斯勃然色变!
王子再也不能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抓紧了自己大腿上的衣饰,狠狠咬紧牙关。
不会吧。
那就是说……
见鬼。
见鬼!
“红女巫……”泰尔斯艰难地开口:
“红女巫什么也没告诉你?”
那就是说,伦巴他刚刚是在……
胜券在握的查曼王看着王子的反应,冷笑一声。
“关于新任龙霄城女大公的身份?”
“没有,”国王重新把佩剑拿回自己的膝盖,果断地寒声开口,把泰尔斯打落深渊:“一个词都没有。”
伦巴的眼眶微微缩小,从中透露出的光芒无比凶险:“直到你刚刚告诉了我这一点。”
“泰尔斯。”
他翘起嘴角,话语里蕴藏深意:“我的朋友。”
那一秒,泰尔斯的心从里凉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