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茂听得一怔,因皱眉道:“此事我却不知,又是从何说来?”
“这、”霍达迟疑了半晌,才是将事情说道出来:“这事原是我的猜疑,未必是实情。先头说与老太太,老太太令我不得说与大爷。若不是大爷此时提起,再不敢说一句的。”
这话说得更使人心里生疑,想到父母故去后,姑姑也是在此后不久便亡故,顾茂神色一变,一双眼紧紧盯着霍达,不放过一丝变化,口中喝道:“究竟是什么缘故,你细说来。”
先前霍达张口说出那么一通话,却是私心猜疑存了许多年,又忽而见着这书信,唯恐大爷也步老爷的前尘,才是张口道来。若是平日,他也不会这么说。眼见着自顾茂心中生疑,他迟疑半晌,才是道:“大爷见谅,原是我心里糊涂,且前头真是因为苏家,老爷才搅合进去的。偏他们又送了这样的信来,实在信不得,方说出那样的话来。”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是将事情说道明白。原来当初苏家送信求援,顾父念着亲戚情分,又想妹妹已是嫁入顾家,自然也得帮衬一二,谁知就此搅合到了里头,倒是落得个夺人家财的名儿。虽说后面使了好些气力,到底压得苏家分出一份未嫁女的财物。此时偏御史上奏,顾父就此卷入平安洲的事里头,因此蒙冤丧命。
“姑太太已是嫁入苏家,又是因为老爷的事伤心病故。后头苏家也使了许多气力与老爷昭雪,还有表少爷表姑娘在那里。老太太生恐大爷与苏家生了嫌隙,连着余下一点亲戚的情分也断了,方令我不许说的。”霍达说到此节,也有几分不安,因道:“老太太也是一片心意,总想着大爷有个扶持的亲眷。”
听到是这么一个缘故,顾茂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心里有些疲倦,半晌才道:“当初父亲顾全亲戚之情,原是他的好意,虽事有不谐,到底,到底是他的一片心。且之后这事父亲已是处置分明,不论如何,苏家已照着规矩行事留出一份子来,就此罢了。只消诬陷之事与苏家无关,我也不会再行追究。祖母的心意,我也深知的,若非不得已,自然不会违逆。”
霍达才是松了一口气。
顾茂却是抬头道:“不过,送这信笺过来的,却并非苏家的人,而是妹妹。之所以事涉苏家,想来是因为当初苏家大房那位出家了的姑娘,正在荣国府中。”霍达听得是这么一个缘故,神色倒是微微一变,忙道:“竟是那位姑娘?若是她,原是与苏家断绝干系,又有父母的缘故在,倒是可信的。”
“既如此,你便顺着那线索查来。早年我便疑心平安洲的事情,原是杀良冒功,栽赃嫁祸。如今看来,真是如此了。”顾茂此时却平静下来,淡淡一句话,再不复先时那般激动。霍达原在他身边伺候数年,又是心腹,也觉出内里微妙来,只是想着今日的种种,他动了动唇,到底咽下心里一番话,只应了一声是,便是告退。
顾茂微一点头,及等他出去,便自重头做回到椅子里,端起茶要吃,不觉手指颤抖,那茶盏、茶碗、茶盖子相互碰撞,咯咯作响,只慢慢端到唇边,磕到了牙齿上面,他才回过神来,挥手就将那茶盏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茶盏摔成八瓣儿,水渍蔓延。
紧紧盯了那地上的水渍半晌,他才忽而冷笑一声,道:“果真是老太太,着实有心!”外头的小厮已是听到声响,忙推门进来,又唤来丫鬟收拾。顾茂也不理会,目光却落在那信笺上面,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却不知道妹妹如今又是做什么?
春纤正与黛玉收拾衣裳。
前头将那信笺送出去,她回来就开始寻衣裳首饰备下:“过两日便是常大奶奶的宴席,又有杨姑娘,姑娘越发要准备仔细些才好,俗语常有眼缘这两个字,可见起头一面是极紧要的。”黛玉先头十分的心,倒有九分落在春纤的事儿上面,哪里还想得常蕙的宴席,此时听得这话,她略一寻思,才是道:“前头我才提了一句,如今倒是先混忘了去。说来前头老太太还不许我去的,趁这会儿说一声儿。”
“姑娘这会儿就过去?如今正暑热的天,这会儿日头又毒,等着晚上再去,原也不急的。”春纤忙要拦下,不想紫鹃却道:“若如此,老太太哪里还能让姑娘出去?只一句暑热,便再不好出门的。”
黛玉也是微微点头,因道:“如今还不算太热,且素日里我也有过去的,也没见着如何。放心,真个热起来,我还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如此说了一阵,春纤也没得话说,只取了纱衫与黛玉换上,道:“咱们这里凉快,外头却不同,姑娘还是换一身儿罢。”
如此略折腾一阵,黛玉便扶着春纤摇摇摆摆往贾母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