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贾母等俱是一惊,竟不知如何区处。
好半日过去,屋子里犹自一片寂静。
贾政素来直率,虽知此事涉及元春日后荣辱安慰,但想着宦官作祟,心里难掩厌恶,铁青着脸立在一边。半日过去,他终究憋出一句:“此事断断不能。”
“那娘娘怎么办?”旁人也还罢了,王夫人却再忍不得,登时便红了眼圈:“娘娘可在宫里头阿!”
正是这么个理,不然头前夏太监如何敢向贾家张口?可不就是因为他是元春身边得力的,常被派往贾府报信,已是拿住了把柄。何况如今这钱太监,原是在圣上跟前都有脸面的,若不让他称意,后头暗中使些手脚,只怕元春并贾府皆不得一个好儿。可话分两头,事情虽如此说,但头一回这钱太监便敢张口一二万银子,后头欲壑难填,难道贾府又能得什么好去?
因此,连着贾母也心下难定,半晌才叹道:“不是为了娘娘,一家子聚在这里作甚么?只是,我们不知宫中境况,娘娘也未必知道钱太监如此。不说这会儿应承,日后那钱太监如何。纵然应承了,若不小心犯了忌讳,与娘娘招来风雨,那又该如何办?”
这话越发在理,不说众人皆是点头,就是王夫人也登时吞声,垂着脸呆呆立在一边,心里纷乱如麻,只说不得话。好半日过去,底下站着的贾琏忽而出声道:“老太太说的在理,只如今情势急迫,娘娘那里暂时不好说话,不如往那夏太监处打探两句。他素日里常往我们家来,总还有几分情面的。”
这却是一个法子,贾珍连连点头称是:“现今也只合如此。若那夏太监果真有些权势,与他这一二万银子又如何?素来这些宦官虽然爱财,倒也能办点事。若是能帮衬着娘娘,与了便与了。”
贾府如今正是依仗着元春,虽说这一注银钱颇多,却也必要拿出来的。因此,一干人等皆无旁话可说,贾琏忙去夏太监处投帖子,回来说与凤姐,道是如此。
凤姐不由冷笑一声,道:“这一注接着一注的,俱是要官中出的。虽说是为了娘娘,可那到底是太太的骨血,日后咱们又能沾上多少光彩?倒是这家里,怕是越发撑不起体面了!”自与王夫人生了间隙,凤姐又母为子强,有些事情上头越发留心在意。
“你又浑说,娘娘在宫中,咱们家多有借力,哪里就在这些银钱上头计较了。总是有来有回的。”贾琏却浑然不觉,笑着拿扇子敲了敲桌案:“待后头长生大了,且还有他的好。”
见说及儿子,凤姐方止住话头,说起府里头的琐碎事体。贾琏随口应和两句,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凤姐原要发作,只想到钱太监,不觉又泄气:“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趣。总要过了这一关,才好再说旁的。”
正如她所说,贾母等人俱是悬心此事,翌日贾琏且还没过去,夏太监先自过来,听得说事关钱太监,他忙就将里头关卡说道明白,又掂量着道:“那钱公公原是最知道规矩的,等闲要了什么,后头必有回报的,却不是那一等轻狂人。不然前头娘娘也不会说,只依着他的话做去。”
有了这话,贾母人等方心中平复了三分,又忙现兑了金子,一准儿送到钱太监府中。
那钱太监原是存了四处栽柳的主意,以备后头自己动了手,落难时也有个帮衬的,方择了几个合宜的妃嫔做靠。头前说着一二万两银子,也不过是随口说来,实则打定了主意,只消不少于五千,收了多少自然也做多少。不曾想,贾府这般爽利,倒教他吃了一惊,又想:到底是国公府第,不比寻常人家瞻前顾后。难怪那贤德妃言行不同,便年岁比圣人略长,姿容于宫中也不过二等,却还能博取妃位,想来也是家教门风之故。
有了这等思量,这钱太监倒越发有心帮扶一把。后头他一往宫中去,里头一番施为,暂且不提。只旁的且不说,那元春身边常打发来的夏太监等却越发恭敬,自往贾府里去,也不似头前那般寻机敲诈。
贾府人等见着如此,心中登时越发安稳,又听得元春之病已然痊愈,便将头前一番忧虑搁下,且各归各家。然而此时已然渐近年节,最是要忙碌的时候,哪里就能安稳。不过宝玉等小辈略略能松宽了三分罢了。
只这等松宽,旁人犹可,宝玉已是在贾政跟前熬了这几个月,此时一松,他便似出了笼子的鸟雀,只恨不能展翅高飞,又想着近来与姐妹走动渐少,便又寻出新文来,必要邀一出诗社。众人见他十分殷切,倒也无可不可地应承了,说要做梅花诗。正自闹着,贾母处忽而有人过来,道是史家来人,请史湘云过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