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抬头看去,就见在前方的水池旁放着四把油脂大伞,四张湘妃竹榻,一张小圆桌、桌上一壶一杯,除此之外还有几盘果子干,柿饼,大甜杏干这种果脯,加上雪白的藕片,上浇糖桂花汁,放在果盘里用冰镇着,吃到嘴里凉丝丝、脆生生,甜酸爽口,很受欢迎。京城果子店多有出售,以东珠市口的“金龙斋”最出名,也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手持两只铜冰盏,上下颠动,敲出有节奏的响声,十分引人,算是京城近些日子卖得最好的果脯,吃的人非常之多,据说金龙斋的掌柜都来不及做,许多大户人家想吃上一口都要等好几日,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免让陈循有些惊讶,心道:“刚说着曹老头没有品位,这么快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除了这些让陈循惊讶之外,剩下的就是杨峥、曹鼐、苗衷、高谷四人的表现了,往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四人,此时倒好一人一根鱼竿斜躺着身子,眯着双眼钓起鱼来,全然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劲儿。
陈循大步走了过去,也顾不得桌上的茶汤是不是有人喝过,抓了一个杯子也不怕烫嘴,解开了盖子,吹了吹便一仰头喝了干净,才吐了口气,冲着四人说道:“诸位大人好悠闲啊。”
听得声音四人纷纷睁开了双眼来,杨峥笑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嘛?”
陈循没好气的道:“你们倒是神仙了,可苦了老朽了。”
“哦?”杨峥扭过头来道:“这是为何?”
其余三人也纷纷放下了鱼竿一副好奇的神情。
陈循心头虽气,但毕竟是关乎朝局,也就没计较,当下将今日的早朝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没想到皇上这般维护王振,看来单靠奏章怕是难动对方分毫了。”听完后曹鼐率先叹了声说道,神情显得十分落寞。
陈循道:“可不是么咱们这帮老臣为朝廷为百姓呕心沥血还不如一个太监,这话儿若不是老臣亲耳所听,打死我都不相信。”
高谷道:“皇上如此信任王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总该那点主意出来。”
杨峥道:“诸位大人如何看?”
陈循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反复想过,搬到王振的关键在于皇上,咱们得让皇上明白王振是国朝第一号的奸臣是万万留不得的。”
高谷道:“理是这个理儿,但皇上对王振的信任单凭几道奏章怕是……?”
陈循道:“所以我必须抓住王振更大的罪证并且公布于世人,皇上不顾咱们咱们这帮老臣的脸面总得顾全顾全一下天下百姓的感受吧。众怒难犯的道理,皇上未必不明白。”
“这事儿就用不着做了,今日一早翰林院早就通过士林报将司礼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公告天下了,要说咱们国朝的百姓就是比咱们这帮当官的要痛恨奸臣的多,不过两日的功夫,你是不知道,京城的那帮说书人早把王公公的丰功伟绩编成了戏剧,什么《阴阳梦》、《斥奸书》、《圣烈传》。天天在京城唱曲,这不是那几戏班这么大胆,整整唱了三日,京城的百姓没有不爱看的。”
“《阴阳梦》、《斥奸书》、《圣烈传》三部戏曲,这两日在京城可谓是最火爆的曲目了,也不知是那个大胆的秀才凭着一支妙笔愣是把王公公生平写了一个遍不说,还将王公公这十余年来,如何祸国专权,茶毒给绅,残害良善写了一个遍,而那些唱曲的也是个不怕死的,一场接着一场唱,几天唱下来,愣是把王振唱成了祸国殃民的大坏蛋,据说王振听了这曲子差点气得没一头撞死在司礼监的蟠龙柱上,当即下了命令逮捕这帮大胆的唱曲人,就连那作曲的秀才也不放过。
数百名东厂的番子倾巢出动,沿着京城上上下下好一阵搜索,结果却是出乎王振的意料之外,那帮前两日几乎人人都可看见的唱曲的戏子,仿佛一夜之间听到了什么风声一般,凭空消失了,一个人影都寻不到,而那些曲子则通过百姓口口相传响彻整个京城,就连京城周边的山东、邯郸的百姓也知道京城里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王公公。这事儿被两京的官儿说得神乎其神,有说是西洋商人所为,也有人说是北方的蒙古人不满王公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乔装打扮来到京城可以丑化王公公的,而京城的百姓则认为这是王公公所作所为激怒了天上的神仙,赤脚大仙,纯阳真人化作唱戏的来到人家,通过唱曲将这些恶行公布于世,好让王公公知道什么叫做人在做,天在看,再不行善意之举,定没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