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局,我前面说过了,我们都是骗人。说得深刻一点吧,这人生,都是兼职,算命是一个人骗另一个人,社会学是一个人骗一群人,跟政客的行为相似,但我们只是研究,政客会实施。”曾堂主不忘今天还有一位重要客人,也不忘叶三省现在是文化大权在握的官员,他于文化,还是客居。
“如果你有什么关于文化旅游开发的想法,你应该向欧阳书记汇报,或者,我代表杨中县长邀请你明天参加古教授他们的讨论会。”叶三省认真地说。
“谢谢叶局的好意。我也坦诚说吧,我不喜欢韩小平,这个项目,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文化和江城的旅游开发寻找思路,而是为了韩某人自己歌功颂德,他想当副市长,要给自己总结成绩,我不想捧这个场,否则欧阳书记肯定早安排我参会了,古老师也会邀请我。”曾堂主傲然说。“其实对于任何一个领域的研究,失望都是常态,不能奢望每一次付出都能够收到酬金,也不像政府工作报告,总得列出一些成绩单来。”
叶三省心想,这些关系还真复杂,谁也想不到谁和谁背后会发生纠缠,笑道:“但你和古教授今晚的讨论,真与这个调研课题有关。”
“在一片混沌之中找到确定的一点,扎下根,就足以让你与众不同,你的人生就有了方向,你就能够从容地取舍,而不是随波逐流。”曾堂主的更加从容,道貌岸然,“比如叶局你,你的开局就很好,应该有高人指点,咬定一点做事,这就让你跟别人拉开了差距。”
“我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仪表?”叶三省夸张地笑,“谢谢曾堂主做我的人生导师。刚才不用付钱吧?”
“你的人生导师是古老师。”曾堂主优雅地替二人沏茶,“随便问一下,叶局,你将来肯定会离开文化,你想过给文化留下些什么没有?宝来山艺术村?还是东部新城?”
“我听说过一个段子,我们的某位文化部长,很久以前的,曾经接受崔永元采访,问他在文化部长职位上有何作为?他回答说:批准了营业性舞厅。崔又问:这很难吗?他答:公安部不同意。崔问:为什么?他答:说是去那里跳舞的没有好人。崔问:您怎么说?他答: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叶三省笑着转述,“人民群众需要舞厅,我就配合他们,我希望离开文化的时候,文化的人说叶某还是可以,给我们开了舞厅。至少,我不会去关他们的舞厅。”
“这个比喻好。这个回答也好。”曾堂主击节赞叹,“我知道你师父,很厉害的一个人。不然上次我会提更多的要求。”
“你现在也可以提。”
叶三省挑衅说。
“叶局,你知道吗,我和你,其实是一类人,而杨中,他们是另外一类人。”曾堂主冷静地应对。
“你区分的标准是?”
“像我们这类人,不管是高道士还是你师父,也包括古老师和我,也许古老师是自己选择的,但现在,情况都一样,就是,当社会的主流,比如体制的升迁、语话权、合理合法使用社会资源这些对我们关上了大门之后,一个有才能有理想的人如何体面地在这个社会生存?”曾堂主再次恢复那种睥睨纵横的演说状态,“我们只能用一些极端的办法,比如叶局你认为的‘骗’,而我们认为是一些‘道术’,获利某种人的认可,通过他们跻身某个阶层,获利某种身份和资格,以及话语权。”
“这跟王洪九这些社会大哥的想法差不多。”叶三省冷冷地讥讽道。
“叶局,我没有见你之前就知道你的大名了。桃花太极,市委大秘,但那天你来找我,我只看你一眼,就明白你身上有一股特质,你是那种人,外表温和憨厚,内心燃烧着熊熊火焰,不惧任何困难和挑战,可以站在悬崖边上与人赌上所有身家,敢于凝视深渊与恶魔,哪怕你的退让与妥协,都是为了收回拳头等待下一次的致命一击。很多你的对手轻视了你,最后他们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曾堂主缓慢地说,“但是,你依然要记住,你跟杨中,不是一类人,而跟我,才是一类人。杨中他们,有背景有家世,他不做事,或者犯一些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错误,都依然能够继续前进,而你不是,你一旦有个闪失,就可能永远失去在政府内的职位和尊重,沦为那些在政府内混吃等死一辈子的普通人。”
“所以你是步步荆棘,从生到死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你得竭尽全力去争取,去证明,让自己符合某个标准,这个标准是他们制订的,你达了标,才能够获利他们的认可,赏识,重用,提拔,这非常不公平,而且不安全,但这却是我们的命运,是我们这些被划拔到社会边缘的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