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吉祥天女(上)(1 / 2)

“是这家伙么?”

看着站在前面拐角处和黑鼠说话的那人,我强压着怒气点了点头,轻声道:“就是他。”

和黑鼠说话的,正是那天劫我的那个姓金的。那天我就觉得那两个劫道的大为可疑,如此清楚我的行踪,甚至还知道我身边有多少钱,简直就是专门劫我来的。如果他们仅为黑鼠出气,那我也不想多追究了。毕竟安妮小姐也说过,我那晚在拳场的打法其实是打破了黑鼠这种力量型拳手的饭碗。可是那两个家伙分明是要让我放血,已经不是抢点钱的事了。虽然父亲也跟我说过千万不要再去拳场,可不给那家伙一点厉害尝尝,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单凭我一个人,只怕拿不下黑鼠。本来若能让文豹陪我下手,定然十拿九稳。只是军校管得远比我上的文校要严,文豹晚上也出不来,想来想去,肯帮我做这事,又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宣叔叔家的铁哥。

铁哥大名叫宣铁澜,比我大六岁,又是我学校的老师,去年还教过我半年。虽然他是老师,我只是生徒,不过以我和宣叔叔家的关系,我们从小玩到大,他这人又实在没什么做老师的尊严,充其量也就在课堂上冲我发发威而已。何况铁哥从小就对我很关照,也从来不会对我发威的。听到我要找黑鼠报仇的事,铁哥就头一个赞成。只是虽然他很赞成,不过我却有点怀疑铁哥有没有这个本事。虽然宣叔叔是勇冠三军的勇将,他这个儿子却只像了宣婶,两年前就不论拳还是刀都比不过我了。可他偏生就喜欢惹事,我还记得早先去宣叔叔家,不止一次见到他被宣婶罚站。现在他成了老师,自然已经不怎么惹事了,可这回却比我劲头还大。我顿了顿,又小声道:“铁哥,这家伙很厉害的,我和他打过,没能打赢他。”

“怕什么,斗智为上,斗力为下。”

宣铁澜冲我露齿笑了笑。宣叔叔长了一部很威武的络腮胡,他的下巴却光溜溜的一根胡子都没有。看着他这样子,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找错人了吧。报不了仇只是小事,要是连累他受伤,那我还怎么去见宣叔叔。铁哥这个老师,实在有点靠不住。我道:“铁哥,和他说话的那家伙也不是易与之辈,真要动起手来,我们说不定不是他们对手。”

宣铁澜看了看那个姓金的,说道:“这人挺厉害么?那先走吧。”

我又暗叹了口气,心想他定是不敢下手了。我道:“那就算了,谢谢铁哥,我们回家吧。”

宣铁澜道:“回家?回什么家?好不容易过来,当然要出了气再走。你也不是要伤他吧?”

照我的意思,黑鼠敢这么对我,那我非放他点血不可。不过宣铁澜毕竟是老师,我也不好把这意思直说出来。我道:“这个当然。铁哥,你总不是要请宣叔叔帮忙吧?”

以宣叔叔的本领,我想定然不在话下。不过宣叔叔身为共和元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来帮我打架,宣铁澜也绝对不可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果然,他笑了笑道:“怎么能让我阿爹知道?只不过趁他落单的时候下手罢了。”

我嘟囔了一句道:“天晓得他什么时候落单,总不能一直跟下去吧。”

“翰白,你这家伙还是沉不住气。那两人刚才在说,要那黑鼠今晚去码头接货。”他顿了顿,又道:“只能一个人去。”

我睁大了眼,诧道:“你听得到?”

黑鼠和那个姓金的离我们甚远,说得也轻,又是在下风头,我自认耳力很好,可是一点都听不到他们说的话,真不相信宣铁澜能听到。他拍拍我的肩道:“翰白,你不知道了吧。卖你一个乖,只要会读唇语,就算隔那么远,你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宣铁澜居然会读唇语!我不禁也有点佩服他了。我当然也佩服过他,只不过那是七岁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没少跟着他闯祸。我道:“铁哥,你从哪儿学来的这本事?我看过去就只见他们嘴唇一开一合。”

宣铁澜嘿嘿一笑道:“没学过的话,看上去当然只是嘴唇一开一合了。其实名为读唇语,读的却是眉、眼、鼻、下巴和嘴五个地方。比方说你叫楚翰白,楚字发音时先发‘次’音,此时两片嘴唇会先分开一些,而眉毛也会向两边微微扩展。然后再嘴唇撮拢,说明接下来不是‘乌’音便是‘於’音,要么就是‘衣’音。但发‘於’时下巴会向前鼓起一些,‘乌’韵就不会,而发的是‘衣’音的话,鼻子的抽动不比前两个音,因为此音的鼻音更少……”

我听他说会读唇音,原本大为羡慕,只想让他教我一下,哪想到会是如此复杂。只听他说了这个“楚”音,就够我上一节课了。我登时头大,说道:“得了得了,反正你没弄错就行。那今晚就在码头下手?”

宣铁澜点了点头,又道:“你说这家伙本事不小,如果硬碰硬,就算拿得下他,说不定我们也要吃亏。不过反正也不是跟他比高下,下点阴手,嘿嘿,不怕他不上钩。”他看了看周围,接道:“现在还早,我们找个地方换件衣服,等天黑了再出发。”

“换衣服?”

“当然。你穿成这样,半夜了去码头,马上就要让人生疑。”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打量了一下宣铁澜。我们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好衣服,不过在码头上确实很显眼。我道:“你要换什么?”

“找两套脚夫衣服穿上。”他见我有些犹豫,又道:“放心,这个钱老师出了,不用你会账。”

我干笑了一下道:“也不是为了这个。脚夫衣服你怎么找?”

“脚夫还能穿什么好衣服,找两件旧的粗布衣服,肩膀上搭块布,谁看了都觉得你是脚夫了。”

五羊城的码头因为十分繁忙,装卸货物靠的都是脚夫,天黑了两个脚夫在码头出入自然不会惹人注目。

我们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宣铁澜已经有薪水了,当然都是他请客。我吃了个饱,心想就算最终报不了仇,好歹我也算吃回一顿了。吃完了东西,去旧衣铺买了两件旧衣服,又弄了两块破布搭在肩头。虽然这一身行头穿戴齐了,可我怎么看,宣铁澜都不太像个脚夫。只是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却不免多了点忐忑。我大概真的找错人了,宣铁澜自然肯定会帮我,不过他这计策到底行不行得通,我实在没底。只是到了这时候,看来也只有照他的计划办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看他那副劲头,若是我说不干了,说不定他马上会去向我妈告发。在静处闲坐着聊了一阵,天渐渐黑了下来。看了看天色,宣铁澜道:“走吧。”

“现在就走?”

“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宣铁澜嘿嘿一笑,“此之谓以逸待劳之计,你的一人敌比我强一点,可我学的这万人敌你就不懂了。”

我不禁大是好笑,心想宣叔叔虽然有时私下说话也有点出格,可毕竟是共和元帅,再出格也仍然很有身份,他这个儿子却是满嘴吹牛,父子俩大不一样。只是转念一想,我和父亲也是大不一样,实在没资格去笑他。

码头上今天堆了不少东西,密密麻麻二十几个大木箱堆成了一排。宣铁澜见了,小声道:“翰白,你运气真好,本来我还有些担心没地方藏呢。来,你先上去,再把我拉到箱顶。”

五羊城乃是个良港,听说很早以前就以商贸为主,每天到港的海船络绎不绝,把一箱箱的货卸下船来。这么多货,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运完,因此这些装箱钉好的货箱就常常会放在码头过夜。这些木箱每个都一人来高,简直和小房子一样,得用大车运走。其实也真有无家可归之人拿这种空货箱当房子住,只消开个门窗,在箱顶苫些防水之物,便足够一个人睡了。

我伸手搭到了箱顶,手臂一用力,将身一纵,一下窜上了箱顶。不过我也知道宣铁澜肯定没这本事,所以他才让我拉他上去。将他拉上了箱顶,我小声道:“铁哥,现在怎么办?”

“等。”

这一等,却是等了半夜。今晚云还很厚,月光都没有,风到了后半夜却越来越大。我在箱顶上呆了半夜,越来越不耐烦,实在熬不住了,小声道:“铁哥,你没弄错吧?”

宣铁澜的模样我已经看都看不清了,只听得他在暗中低声道:“应该不会错吧。”

听他这等口气,我心里便凉了半截。什么叫“应该不会错”,他自吹自擂能读唇语多半是吹爆了。我道:“算了,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