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个雨水充沛阳光轻暖的年份。
弘时背诵的朗朗书声传来。胤禛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了慈爱的表情。接着是一个清脆娇嫩的女童声音。
“夫子,我们千字文要学多久啊?换了吧?”
“格格的千字文,臣可是至今只言片语也未曾听见,怎可就此跳过?”
“夫子此言差矣,”初晴摇头晃脑拖长了音调,“千字文太容易,且背了也没有实际作用,不如不背。我背《过秦论》如何?”童音如黄鹂出谷,说的话却有板有眼。
“格格,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
“不为,则易者亦难矣。好啦。”初晴不耐烦的接下去。
胤禛已有兴致的走到窗外。初晴将书本交给夫子,按规矩背向着他,小手背在身后。瞥见那个期盼已久的高挺身影。初晴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天地、玄黄…”初晴故作记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地边想边背。
夫子在背后欣慰的点头。
“宇宙、洪荒…”弘时也鼓励的看向初晴。
“日月盈昃,那个,辰宿列张。”
头十六个字弘时最熟悉,于是全程跟着默念,晃头。
初晴突然卡住了,酝酿着气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初晴在众所期待中迅速诵出诗经名篇。
“嗯?”弘时满眼疑惑。不对吧?
夫子手上的笔砰的掉在桌上。不会吧,小格格哎,您饶了老臣吧。
初晴笑眯眯看着窗外的人。
“所谓四四,在水一方。”
不顾夫子的尴尬,不顾弘时的畏缩,不顾一帮仆婢的紧张,初晴小鸟扑翅膀一样飞身跑向已然踱到门边的四四。
“四四——抱抱——”初晴银铃质地,溢满爱恋的声音在瞬间的沉静中响起。
太兴奋,太激动,带着奸计得逞,功夫不费苦心人的喜悦。初晴同学Biang的一声撞到了四四的大腿。
弘时睁着敬畏又羡慕的眼睛看着他阿玛接住快要跌倒的初晴,顺势把她抱起。
胤禛云淡风轻的纠正她,“叫四叔。”她都来了许久,且又聪慧,改个称呼就难倒她啦?他虽不期望她叫他一声阿玛。
初晴无辜而天真的歪着头,“四叔是什么?可以吃吗?”
胤禛:“……”是我想太多了吗?
夫子:“……”小格格又开始装傻了。
春花:“……”主子又在表白了。
其余众人:“……”小格格真彪悍。
胤禛无语,放下初晴。悠悠走到儿子弘时跟前,初晴就像个小尾巴拽着他的衣裳亦步亦趋。众人皆敛气屏息。胤禛却似浑然不觉,只向弘时说:“说你学问上倒是有所长进。”
弘时惶恐。支支吾吾。小脸憋得通红。小嘴张了又闭。
“怎么连话也说不出来?”胤禛的好心情一扫而光,眉心轻蹙。
初晴费力的扯一扯胤禛的衣服,批评道:“四四,好凶。”
一片抽气的声音。
胤禛没有看她,但脸上神色却松了,淡淡的对儿子说:“你的字不好,笔力欠缺。每日多练一个时辰的箭法,字也多交五篇。”
真严厉!初晴可怜弘时。
她走到吓成木鸡了的弘时同学身边,按着他欠身,“弘时知道了。”说话的却是初晴,弘时后来才补上,“弘时知道了。”
胤禛见初晴帮弘时说话,随口便说:“你也开始练字。每天三篇。”
初晴眼泪汪汪,委屈地望着四四。
胤禛转身离去,轻捏眉心。心语:不要装可怜。
走出藕香书屋,胤禛突然想到初晴身体不好,在太子府定然没有请师父教练字。虽说现在看她没有半丝病容,反而比谁都神采奕奕,也担心她吃不消旧病复发。
脚不由自主往上房去了。乌拉那拉氏正在翻看去年的礼单,五月节快到了各府各处礼尚往来。虽说大概是按着旧例来,但也需要适当的新意才显得用心。乌拉那拉氏正忙得焦头烂额,几个管事的妇人也在跟前听吩咐。
秋月在外间值守,忽然走进来禀报说王爷来了。
乌拉那拉氏一怔,挥手绢命她们散去,说午膳后再过来找兰烟,她会把事情再细细分派下去。
胤禛刚步入上房,四福晋就含笑从东厢房出来,优雅从容地请安后,道:“王爷今儿回来得早些。”
胤禛颔首,在主位上坐下,道:“福晋若忙,不必在此陪本王。”
四福晋心中奇怪。王爷到她这里来,却不说有事,倒让她自便。
胤禛不再多言,从座位旁边的螺钿小柜子里抽开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一卷书。只是前人的一些小品文,读来闲情。上回读到的地方夹着一枚干瘪的腊梅花。
他是很久没在这里读书了。
想着想着,手轻轻翻过,也把心中的一丝感慨翻过去,已然又将乌拉那拉氏遗忘。直到,一个带点撒娇的声音先主人一步传来,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