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娥太监作无语状。胤禛一个口谕,半个御书房就搬到了景仁宫。铁梨案,象牙笔舔,竹纹笔筒内毛笔如林,太极图端砚,旁边磊着高高的四匣程君房墨。原本挂在御书房的沈周的山水图,一卷黄庭坚的字,还有一卷归去来图,非常不客气随主人入住了。
初晴看着自己这个闲适随和的宫殿一下子变得充满了学术气息。尤其是看到那些个名家字画心生嫉妒。胤禛每天在这种环境下熏陶着办公,气质修为不高得令人发指才怪。
“诶,这么个小瓶子也带过来作甚?本宫这里难不成连个花瓶都没有,还劳皇上费心的?”初晴看着宫女小香恭恭谨谨的捧着一个碧清如水的花瓶进来。
“回禀娘娘,这个宋磁菱花瓶……”
“停。好了,本宫明白了。”没等小香说完,初晴立马让了一条道出来。宋磁的,传世的好东西啊。都是御用的级别。惹不起啊。
一架博古围屏颤巍巍的被几个小太监抬了进来。
初晴看着这个进一步打扰她的房屋布置整体和谐度的器物笑得牙痒痒。
“这个又怎么解释啊?”初晴凉凉的开口问。
“回禀娘娘,这是皇上闲暇之时赏玩解乏用的。”
“本宫知道。本宫是说这个原来不是养心殿的东西吗?”搬起瘾了这是?
“娘娘好记性。回娘娘话,皇上说了,打墙也是动土,叫奴才们一并搬过来。”
初晴眯眼。
小太监们后背一凉,忙去找地方放下,又把锦匣子打开,把胤禛收集起来的各种奇巧玩物按原样摆好放好,其中鼻烟壶最多,西洋的器具也不少,还有些奇香。
初晴看到了一块枷楠暖手,是春初胤禛得了命人制成的。
“把那个拿来。”初晴素手微指。
东西递到了手上,初晴看着它出神。
“实在是块好香。做四件玩器,赐怡王、舅舅两块,给你带一块来,朕留一块,现今不时把握。”
那个时候,胤禛是这样笔蘸朱砂,写在年羹尧的奏折上的吧?
别人妄加揣测,说他将来对年羹尧和隆科多做的是兔死狗烹之举,而他其实只是性之使然。大爱大恨,对背叛了自己的人决计不容忍的爱恨分明。
如此,而已。
他们现在几乎和胤祥获得了同等的待遇,今后的下场都只能怪他们自己。
他一定会很恨很痛很寂寞。突然,好想见他。
初晴握着那块枷楠暖手出声问道:“皇上此刻在做什么?”
“奴才不知。”小太监跪地低头。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乱讲吧。胤禛对底下人都是管得很严的。若是有轻易泄露他的行踪,不管是对谁,恐怕都是……
初晴无奈的摇摇头,把东西递回去。
“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到了晚上,一批堆积如山的匣子装着奏折被送了过来。初晴知道,胤禛该要过来了。果然,小半个时辰之后,小高子的声音就在宫门口唱响。
“皇上驾到——”
时刻已经有些晚了,初晴早就卸去了彰显身份品级的钗环旗头,长发如墨,及腰垂立,一身珍珠色暗花流云纹绫纱衫子,不胜春寒般的单薄。
“免礼。”胤禛大步进来,没等初晴半蹲就去执了她的手牵了她进去。
“那些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是你的景仁宫,你不必如此。”胤禛边走边说。
“皇上大张旗鼓的搬了半个御书房过来,恐怕此刻关注我这景仁宫的人不在少数。我再若有个不妥的,岂不是惹祸上身?”
两人步入殿内,宫人尽散。
初晴回身,手臂勾住胤禛的脖子,语带娇嗔,问道:“说吧,你今日这是为何?明明我就是尽量低调了,你却偏生要不得我安宁几日,是不是?”
胤禛回揽住初晴,额头抵着她的,默然不语。
初晴疑惑的看着他,手扶上他的额角,“怎么,头痛?有烦心事?”
胤禛摇头,俯首贴近初晴的唇,蜻蜓点水的碰了碰。
“你先睡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对视了一会儿,胤禛艰难的说道。
“我再陪你一会儿。”初晴笑道。反正这是她的寝宫。
“好。”胤禛回答得很干脆。
初晴看了看胤禛,明明就是在等她说那句相陪的话,不禁笑道:“像个孩子似的。”
烛火通明。几案上的奏折堆在左侧,批复了的都移到右侧。初晴披着一件明蓝色的宁绸披风,看着一本一本的奏折搬家。眼睛有些干涩,睡意滚滚,一个呵欠被手掌拢住。
“初儿,去睡。”胤禛头也没抬的说。
“我还不困。”初晴振作精神,起身走到博古围屏前转悠着细看。有一个地方收着胤禛惯用的几枚玉印。
初晴拿起那枚刻着“朝乾夕惕”的玉印。胤禛有时候会作画,更多的时候是写字。落款的时候大多盖的是这一枚印章。
“朝乾夕惕:终日勤奋谨慎,不敢懈怠。”初晴低低的自语。再扭头看灯下时而展颜,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人。
就算是忙成这样,也还是想尽量的多陪着她。他是这么想的吗?
胤禛停下来,揉了揉酸软的手腕,眼睛看着奏折,手伸出去拿茶盏。看也没看就凑到嘴边,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被喝得差不多了。
初晴见状,笑道:“是我忘了,罪该万死。”
说完就把茶盏端走,到放着小茶炉的地方去倒茶。把黄底吉字的茶盏搁在高脚楠木几上之后,初晴伸手去提宜兴紫砂小茶壶,却没想到,她明明伸出手去,手却仿佛从茶壶的身上穿过一般。
初晴当即愣在原地。
“初儿?”胤禛遥遥的看着这边,发现初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
初晴慢慢的又伸手过去,这次却摸到了壶柄。初晴长舒了一口气。
倒好茶,再过来的时候,初晴还是心有余悸。眼睛一直死死的把茶盘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它就会没有征兆的从手里滑落。幸好没有再发生刚才那种诡异的事。
胤禛看着初晴如临大敌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初儿?”
“啊?”初晴抬起眼睛,对上了胤禛深邃的眼睛。
“四四,”初晴绕到胤禛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头枕在上面,把眼中晶莹的液体逼回去,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圆明园啊?我想看濂溪乐处的莲花。”
胤禛愣了愣,温柔笑道:“等到莲花开的时候,一定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