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不该对他那么好
紫河眉头一皱,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气:“胡说什么?!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你若是再说这种话,我就直接把你丢在路边,省得心烦!”
崇辉君闻言似乎急着向紫河分辩些什么,又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只听到他“嘶”地一声,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和沙哑了起来:“我不是……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但是那句话,我是当真在心中存了许久……
紫河,我从前在凡间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那时候我还是欧阳玄,全然不觉自己的行径有多过分,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我回到天庭,重新做回崇辉君的时候才开始回头审视欧阳玄的所作所为,我想,你大概是把他惯坏了。”
紫河没料到崇辉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脚步忽然间停了下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他偏头去问背上的人,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这反倒是我的错了?!”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心善性子又好,欧阳玄的许多无耻行径你都能忍则忍,他在凡间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之前的几年过了苦日子,在你找到他之后,他便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教主,十几年来过的日子也算是锦衣玉食了,而一旦过久了好日子,坐上了那个象征着权力的教主宝座,这人也就慢慢变了。
紫河,你当年不该对他那么好,更不该将教主之位拱手让给他,若不是如此,欧阳玄定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你左右,视你为这世间上最宝贵的存在。”
崇辉君沉沉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了紫河的耳中,紫河虽然还在往前走,但脚步却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尤其在对方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紫河顿觉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直叫他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你刚才还说这不是我的错,可你这话中的意思却句句都在指责我,我不该对你太好,不该将教主之位让给你,是,都是我多管闲事,当年破庙中,我应该眼睁睁看着你被烈通天欺辱才对……也是,命格星君早就将你在凡间的命运定下,我又何必没事找事,下凡去帮你!”
紫河的一席话招来了崇辉君的激烈反应,他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只是刚一开口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紫河隐约察觉到背后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濡湿了他的衣服,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中。
“你不要乱动!”
紫河霎时间将之前的争执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山泉,泉水边尽是光滑平整的大块石壁,便赶紧快步走过去,将崇辉君放在了光滑的石头上。
待转过身后,紫河才发现崇辉君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鲜血自肩头处汩汩流出,将原本已经干涸的衣裳再次浸湿。
“紫河……”崇辉君嘴唇干裂,两瓣嘴唇开合之间宛如离水已久的濒死之鱼,只有目光凄灼仍在望着紫河。
紫河见崇辉君还要说话,简直恨不得立马捂住他的嘴:“闭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拼尽全力想要保住你的命,你就这样糟蹋我的心血?这伤口裂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崇辉君的嘴唇嗫嚅了两下,才说出了原因:“追兵就在身后,我怕你知道之后会停下来,一旦被那些人追上,只怕又是一场恶战,还不如我先挺着,等到了安全之地后再治伤。”
紫河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是周全,可万一你挺不过去呢?是摆脱那些追兵要紧还是保住你的命要紧?!”
崇辉君低着头闷不做声了。
紫河虽然气闷,却也不再多言,只是让崇辉君倚在石壁之上,自己则撕开了崇辉君肩上的破碎衣料,眼尖瞥见了那深可见骨的深长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的没有想到,冷阳君居然真忍心对崇辉君下这样的死手,纵使冷阳君在灌愁海受了苦,可归根结底,这场无妄之灾到底是天帝带给他的,与崇辉君并没有直接关系,然而冷阳君被从灌愁海放出之后,却依旧对天帝毕恭毕敬,反倒将所有的仇恨和怨怼都推到了才崇辉君身上,这实在说不过去。
“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你忍一忍。”紫河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衣摆处的布料撕了下来,先置于泉水之中浸湿,接着取出拧干后覆在了崇辉君的伤口处,又仔细的一层一层包住伤口。
那山中的泉水极凉,湿布刚触碰到崇辉君的皮肤时,他便因为寒冷而颤抖了一下,紫河解释道:“低温能让伤口的流血速度减缓些,我知道你失血过多,现下一定觉得浑身发冷,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忍着些。”
崇辉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你的细心妥帖。”
紫河刚将崇辉君肩膀的伤口包扎完,刚想帮他把衣服穿好,忽听得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之声。
紫河浑身一颤,第一反应便是追兵赶来了,那马蹄声极快,且声音越来越近,应该就是冲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崇辉君,你听见动静没有,好像有人骑马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了。”紫河左右环视了一圈,确认他们身处之地还算隐蔽,这才压低了声音冲着崇辉君道。
崇辉君神智早已不甚清明,哪里还能听得见远处的动静,但见紫河面色阴沉便知道大事不好,想也不想地抓住了紫河的衣袖:“你快些走吧,那些追兵是冲着我来的,冷阳君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不会对你纠缠不休,他们真正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而已,你切莫再冲动对那些人动手,眼下事情已经不太好办了,如果你再因为我伤了那些天兵,只怕日后不好向天庭交代。
我已经堕入魔道了,千万不能再连累你跟我一样,为天界所不容!”
最后一句话是崇辉君使尽了全身力气说出来的,待说完这句话后,他眼中的光亮仿佛烛火渐灭一般,逐渐笼上了一层迷蒙的白雾。
紫河咬着牙根,尽力压制住怒火:“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既然已经答应了天帝,我就一定会信守承诺保住你的性命,至于我的去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说话间,那马蹄之声已经由远及近,转瞬间已经来到了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山路之上。
紫河骤然闭口不言,一双眼牢牢盯着崇辉君,耳朵却在注意着马蹄之声,让紫河疑惑不解的是,那马蹄声似乎极为单薄,仿佛从始至终只有一匹马,可冷阳君率领的是十万天兵,追上他们二人的又怎会只有一人一马?
紫河正满腹疑虑,忽然听见树丛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嘶鸣声,紧接着马蹄奔驰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中一紧,紫河下意识地挡在了崇辉君身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树丛间,手中的长剑已被召唤而出,此刻正在手心中泛着淡淡的紫光。
有人下马的声音清晰的传入紫河的耳中,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紫河手中的长剑已经举了起来,横在胸前。
“恩公!敢问恩公何在?!”一道熟悉的呼喊声自树丛外响起,紫河闻言蓦然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那声音分明是冯临的!
原来驰马而来的不是天界的追兵,而是冯临!
紫河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难怪,难怪从始至终自己只听见了一匹马的动静,紫河快步走到树丛前,用手中的长剑挑开茂密的枝条,只见冯临一身黑色的劲装,此刻正面色焦急的向四周环顾着,而他的身边则停着一匹枣红色的马。
“冯临,我在这里。”紫河冲着冯临沉声道。
冯临闻言一惊,忙转过身看向隐身于树丛之后的紫河,脸上溢出了无法遮挡的惊喜:“恩公!”
冯临快步走到紫河面前,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忙问道:“恩公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紫河摇了摇头:“我没事,但崇辉君受了伤,只怕再拖下去会不好。”
冯临的目光自紫河身上越过,看向了他身后倚在石壁上的崇辉君,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我听如芍姑娘说了魔君受伤的事,却没想到会伤的怎么严重……那些天兵怎么样了,没有追过来吧?”
紫河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了其中的关窍,冷阳君领着十万天兵都尚且找不到自己与崇辉君的踪迹,冯临又是怎么找到十万大山中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紫河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匹停在冯临身旁的枣红马,面露了然之色:“那匹马也是赤蛇?”
冯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不错,之前那匹赤蛇早已死去多年,这匹马是我这次去人间遇见的,顺手就将他买了回来,没想到会遇上天庭派兵来犯之事,更没想到会碰巧用它找到恩公与魔君的藏身之所。”
你来的路上可看见了追兵
冯临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绸布包,待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物件后,紫河不由得怔了一下。
布包里端端正正摆放着的,竟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许是年岁太久的缘故,油纸包的边缘已经褪色磨边,但紫河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油纸包正是自己当年送给冯临的。
“这东西你居然还留着……”紫河有些诧异,冯临能找到他与崇辉君,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冯临与崇辉君两人在幽冥界中也算是同僚,冯临能找到崇辉君接触过的物件也属正常,但紫河没有想到,冯临居然是凭着当年的那个油纸包一路找过来。
冯临笑了笑:“因为这油纸包是我贴身收着的,当时一回到幽冥界听说了你们二人的事,便急着来找你们,想着怀里还有你当年留下的旧物,我便直接骑马一路找来了。”
紫河没再多说什么,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你来的路上可看见了追兵?”
冯临摇了摇头:“没有,我这一路万分小心,没让天界的人发现我的踪影,况且十万大山周围都是灵族的领地,天界也不好以抓人为名号大张旗鼓地闯进来。”
紫河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快步走到崇辉君身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崇辉君肩头的伤口,确定流血情况有所好转后轻舒一口气,转头看向冯临:“你来的正好,十万大山中不便行走,那匹赤蛇可以载崇辉君前行,很快便能可到能救崇辉君的人了。”
冯临眼前一亮:“恩公是否已经有了打算?那个能救魔君的人就住在这里吗?”
紫河将崇辉君搀扶了起来:“眼下来不及说的太详细,你先把赤蛇牵过来,等上路之后我再告诉你。”
冯临应了一声,把赤蛇牵到了泉边,又与紫河一起将崇辉君安置在了马背之上,崇辉君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只在跨上马背的那一刻勉强睁开了眼,冲着面前的紫河挤出了一个吃力的笑来。
“冯临来找我们了,不用担心,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到目的地之时我就叫醒你,若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紫河交代了崇辉君一席话,也不知道崇辉君有没有听进耳中,只是见崇辉君微微合上了眼帘,像是在应声一般。
“恩公,我瞧着魔君似乎不太好样子,若是只凭双脚走路不知道还要耽误多久,不如你先上马带着魔君先赶到目的地,眼下还是他的伤情最为重要,千万不要耽误了。”冯临仔细看了看崇辉君苍白的面色,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紫河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我和崇辉君先行一步的话,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里等着,待恩公安顿好了崇辉君之后再来接我也不迟。”见紫河仍有踌躇之意,冯临又道:“崇辉君伤势不轻,还是越早治疗越好。”
紫河闻言方才下定决心,冲着冯临点了点头:“那好,你就在这里等我,这里地势隐蔽,就算追兵赶来,想必也不会轻易发现你,等我安顿好崇辉君后就来接你。”
冯临应了一声,看着紫河翻身上马后又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他一句:“恩公,此去千万要小心!”
紫河冲着冯临点了点头,双手牵住马缰,将身前的崇辉君困在了自己的怀中,这才喝了一声“驾!”,赤蛇顿时如一条闪电般飞驰而出,眨眼间便将冯临甩在了身后。
紫河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向前驰马飞奔,好在这次牡丹没有再换住所,在太阳落山之前,紫河终于找到了那个门前种着石榴树的木屋。
此时正值入夏时节,石榴花开得正好,远远看过去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一般,也多亏了这几株石榴树惹眼,让紫河在葱郁树丛中一眼便瞧见了。
紫河打马赶到木屋前,前脚刚刚下马,牡丹后脚便已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见到紫河不由得大吃一惊:“仙君怎会忽然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