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河已经将崇辉君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语气焦急:“牡丹姑娘,我有一件要事求你,我这位朋友受了重伤,眼下失血过多、性命垂危,还请姑娘施以援手,救他性命!”
牡丹很快便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光是从紫河焦灼的语气和崇辉君毫无血色的面孔,她也感知到了事情的严重,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仙君,并非是我不想救他,只是您也知道我擅长的是蛊术,行医之道我虽然也学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医术早已生疏,眼下忽然要拿出来治伤救人,我只怕难以担此重任,到头来不仅不能救人,反倒误了这位公子。”
牡丹言辞恳切,看不出半分故意推诿的样子,紫河也心知她的话有理,但眼下形势紧急,后面是冷阳君的穷追不舍,暂时安全的藏身之处也只有这十万大山了,即便不找牡丹救崇辉君一命可又能找谁呢?
想到这里,紫河把心一横,目光中似乎隐匿着两团火苗,定定地看着牡丹:“我知道,但现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除了牡丹姑娘之外,我再也找不出其他能救我这位朋友的人了!”
牡丹被紫河眼中的决绝惊愕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等反应过来后又低头沉思了片刻,继而才抬起头看向紫河:“好,既然仙君信得过我,我也不再推辞了,请仙君先把这位公子扶进屋内,让他在床上躺着,我要先查看一下他的伤势。”
紫河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多谢牡丹姑娘的搭救之恩,紫河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崇辉君肩头伤的太深,刚才又在马上颠簸了许久,现下早已昏过去,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紫河将他扶进了屋内,小心放在了床上,又将他肩头处的绷带解开,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牡丹凑近一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用什么兵器伤的?”
紫河手里拿着已经被鲜血染透了的绷带,哑着声音道:“是长刀。”
“长刀入得如此之深,想必下手之人一定是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未免太狠毒了些。”牡丹叹息了一声,又吩咐紫河:“屋后有一口水井,劳烦仙君打一盆水过来,我要将这位公子的伤口处清理干净。”
紫河应了一声,赶忙转身朝着屋后走去,待他打完水进屋时,只见牡丹正将一粒红色的药丸送进崇辉君的口中,因为崇辉君已然昏迷,那颗药怎么也喂不进去。
牡丹正在着急,忽见站在门口的紫河,忙冲他招手:“仙君快帮我想想办法,这粒丹药是师兄送给我的,对凝血定神最有效用,可这位公子已经昏过去了,没有办法自行服药,仙君可能将这位公子叫醒?”
紫河走到床边,用手拍了拍崇辉君的面颊,又附在他的耳边叫了几句他的名字,但躺在床上的那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办?这位公子好像已经昏死过去了,他失了这样多的血,只怕这一睡就很难再醒过来了……”牡丹在一旁焦急道。
紫河定了定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附身凑到了崇辉君耳边,只是这一次叫的不再是崇辉君的名字,而是自己的名字。
这样一连唤了三四声后,原本毫无动静的崇辉君忽然掀了掀眼帘,虽然只是极轻微的一下,却仍然被牡丹捕捉到了,她顿时大喜过望:“这位公子有反应了!仙君,你快告诉他要吞下那枚药丸,千万不能吐出来!”
紫河依牡丹所言,又附在崇辉君的耳边嘱咐了几句,这才看向牡丹,示意她可以把丹药喂进崇辉君口中了。
牡丹走上前,一手捏开崇辉君的下颌,一手将丹药塞进了他微张的口中,静等了片刻后,忽见得崇辉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牡丹方才惊喜道:“好了好了,药丸已经吞下去了,多亏了仙君的办法!”
紫河微微舒了一口气:“我也只是试一试而已,那盆水已经打来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牡丹用干净的绢布沾湿了水,仔细的一点一点擦拭着崇辉君肩头的伤口:“等我将他伤口处理干净后便要上药了,我这边没有现成的药粉,所以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现做,好在我平时养蛊虫的时候需要药草,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仙君如果不嫌烦累的话,可以帮我将一部分药草研磨成粉,另一部分则是需要内服的,还要麻烦仙君帮我熬成药汁。”
紫河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下来:“好,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牡丹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牡丹指了指墙边的一个药柜,说了几种草药的形状和分量,紫河一一取出,拿到牡丹面前,待她确认之后才敢放进药臼中,用药杵一点一点细细地捣碎成末。
我瞧你心绪不稳的样子
等牡丹一点一点将崇辉君伤口周围清理干净,那外翻着的皮肉和森森白骨便露了出来,纵使之前已经知道了崇辉君伤势严重,但见到此情此景,牡丹还是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人会下这样的狠手,这分明是冲着夺命而来的。”
紫河已经将草药全部捣成了细细的粉末,又将药末分成了三份,倒进了一个白瓷瓶中。闻听此言,紫河原本倒药末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才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那人居然真的想要他的命。”
牡丹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追问下去,但她也能从紫河与崇辉君的狼狈中看出一二,那个对崇辉君下手的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崇辉君,想必眼下正在追杀紫河二人,这也是紫河为什么会找上她的原因。
“仙君,你把那瓶分量最多的药末拿过来,我要给这位公子敷伤口,接下来还要将伤口缝合起来,劳你替我点一盏油灯,再找来缝衣的针线。”
紫河听到要缝合伤口后愣了愣,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担忧:“姑娘是打算用缝衣针替他将撕开的皮肉重新缝上吗?”
牡丹将手中的绢布丢回到水盆中,语气中也含着无奈:“我知道这样草草缝伤未免太过草率,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不及时将这位公子的伤口缝上,只怕情况会一直恶化下去。”
紫河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我明白,既然找上了牡丹姑娘,我便只信你一人,我这就去找油灯过来……”
紫河边说边打算转身离开,不料身后的牡丹再次叫住了他:“仙君莫要着急,你听我说,我这里药材稀缺,也没有什么能止痛的东西,待会儿给这位公子缝合伤口的时候,他必定会因为疼痛而挣扎,还请仙君一定要抓紧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紫河的目光缓缓转到依然在昏睡的崇辉君的脸上,沉默片刻后,他应了一声:“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控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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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将药末洒在了崇辉君的伤口处,又叮嘱一旁正在用油灯燎缝衣针的紫河:“仙君请记牢,这药末三天涂抹一次,今天是第一次,故而用量会大些,之后的药量便可逐日递减了。”
紫河颔首,表示自己全都记住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牡丹手中的药瓶上,浑然不觉手指离灯焰太近,还是牡丹惊呼了一声:“仙君,你的手!”
紫河这才回过神来,指尖的灼痛霎时间传遍全身,那一阵阵的抽痛仿佛是有人在用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一般。
紫河慌忙缩回了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抽气。
牡丹语气中的担忧不由得更深了些:“仙君,我瞧你心绪不稳的样子……这位公子已经倒了下去,你可一定要支撑住,他还依仗着你我二人方可捡回一命呢!”
紫河揉了揉灼痛不已的指尖,冲着牡丹淡淡一笑:“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刚才是我一时走神了……这针已经燎完了,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马上就要替这位公子缝伤了,烦请仙君控制住公子的双臂,别让他乱动。”
紫河走到床边,小心地将崇辉君扶起,让人靠在自己的肩上,两只手牢牢环住了崇辉君:“好了,我会紧紧抓着他的双手,绝对不会让他乱动的。”
牡丹点了点头,拿起了放在油灯旁的针线,银色的长针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茫,牡丹深吸一口气,捏着针头缓步走到了床前。
细若牛芒的针尖一寸一寸扎入崇辉君的皮肉中,尽管崇辉君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但这持续不断的痛意还是让他有了反应,几乎在第一针刺入的一瞬间,崇辉君浑身猛地一颤,紫河能感觉到怀中之人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双被紫河紧紧捏住的手泛起了青色的筋络,似乎下一刻青绿色的筋脉便会破皮而出,戳破薄如纸片的皮肤一般。
第一针刺进皮肉后又被拔出,接着反身去刺第二针,细长的线在没入皮肉之前还是纯白色的,待从皮肉间抽出时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细密的疼痛如同一场永无止尽的折磨,一点一滴蚕食着崇辉君所剩无几的理智。
崇辉君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像被猎人的兽夹困住的小兽一般,毫无章法的想要摆脱眼下的痛苦和困境。
察觉到崇辉君的动静,牡丹赶忙提醒紫河:“仙君快抱紧了他!”
紫河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如同枷锁一般将崇辉君紧紧桎梏住,这样被束缚的感觉并不算好,紫河能明显感觉到崇辉君的呼吸都困难了几分,但没有办法,眼下他只能用这种办法确保伤口缝合能顺利进行下去。
崇辉君的嘴唇又白了几分,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的指尖指甲深深嵌入紫河手背的皮肉里,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发泄出自己的几分痛楚。
紫河一阵吃痛,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眼下缝针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导致最终的功败垂成。
尽管上半身被牢牢困住,崇辉君依旧不停的奋力挣扎,他双眼紧闭,想要嘶吼出声却无法从喉咙间发出任何声音的模样实在让人揪心。
牡丹注意到了紫河手背上被掐出的血迹,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迟疑,接着转头看向紫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位公子一激动,伤口的流血情况便更厉害了……仙君可以试着跟他说些什么,就像之前你给他喂药的那样,看看能不能让他安稳些。”
紫河沉思片刻后按照牡丹提出的方法试了试,他凑到崇辉君因为挣扎而变得通红的耳畔,小声念了几句什么,原本因为疼痛而躁动不安的崇辉君竟然真的冷静了下来,牡丹见状大喜,连忙道:“看来这个办法有用,仙君再跟他多说些话,总归让他冷静下来就好。”
紫河点了点头,又继续附在崇辉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声音并不算大,且牡丹又在专心地缝制伤口,因此也没太听清楚紫河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了“伤好之后”“许诺”之类的字眼。
虽然只是一些简短的话语,但对于昏迷中的崇辉君而言却像是有奇效一般,不仅不再挣扎,甚至连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之后的一百多针,崇辉君一直处于这般安稳的状态中,竟就这么硬生生地扛下来了。
等伤口全部缝好后,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牡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手指几乎快要捏不住针线,双腿更是麻木的早已没有半点知觉。
长舒一口气,牡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冲着仍旧一脸担忧的紫河笑了笑:“伤口已经缝好了,只要这位公子能挺过今晚,应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紫河眉头的忧愁消去了几分,像是身上的担子卸去了一半似的,他朝着牡丹认真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感激:“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紫河必不敢忘!”
牡丹笑着摇了摇头:“仙君无需这么客气,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厨房给这位公子生火煎药,还请仙君在这里守着他,一旦有什么情况随时来告诉我便可。”
紫河应了一声,看着牡丹起身揉了揉肩膀,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紫河与崇辉君两个人,紫河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箍着崇辉君的双臂,因为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那两条胳膊早已变得僵直无力,紫河垂首看着手背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等两条胳膊终于恢复知觉后,他才起身扶着崇辉君重新躺回床上。
崇辉君因为疼痛一直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紫河将他平放在床上后,他忽然抬起那侧未受伤的胳膊,紧紧抓住了紫河的衣袖。
紫河起初还以为崇辉君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又或者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但等了片刻后,却见崇辉君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便明白过来这人只是不想让自己离开而已。
紫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坐在了床头,他本来便答应了牡丹,要留在床边看守崇辉君的,也就没从崇辉君的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只任凭对方拽着。
紫河在床边守了大概一个时辰,牡丹才端着一个小巧的炉子走了进来。
“药已经在炉子上煨着了,再等上两个时辰便可以喂给这位公子喝了。”牡丹将炉子放在了门边的空地上,起身对着紫河嘱咐道。
紫河冲着牡丹感激一笑:“有劳牡丹姑娘了,今天劳累了一天,天色已晚,姑娘先去休息吧,有我一人在这里看着便可以了。”
牡丹却并没有休息的打算,她用一把蒲扇轻轻扇着炉中的炭火,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算了,还是等这位公子醒来之后再说吧,就算现在让我去休息,只怕我也睡不好的……仙君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跟我聊聊关于你和这位公子的事?这长夜漫漫,找些话题来聊总不至于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