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说完后,便屏息凝神,静静等待少年的回答。
对面有短暂的沉默。
须臾后,韩誉就淡淡地回绝了。
“不用了,明天我有事,不在学校。”
杜若一愣,手握着电话,语气微微急躁起来,“韩誉,你别再犟了!”她有些生气,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好不容易把你爸给劝住,你就不能低个头?”
她刚说完,没等少年回答,深吸一口气又道——
“学校暑假不允许住宿,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一天两天的,你可以跑你同学那里去,这一个月两个月呢?”
“你犟,这段时间你够犟了,可是妈妈问你一句,你能犟一辈子?”
“韩誉,爸爸他要是真的赶你出去,为什么不把银行卡也冻结?他要是真的不认你这个儿子,很多事情早就做绝了,你不会不清楚。”
“你们两个……就是太死要面子了,谁都不肯让着谁。”
杜若长叹,尾音飘荡开,在落地窗玻璃前慢慢转身。
她现在就在家中。
韩誉住校的这一个半月,家中一直无人收拾,杜若刚进门的时候,差点被空气里的灰尘给呛到。
整个客厅都是死气沉沉的。
她来回扫视一遍,最终放下了昂贵的手提包,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
然后又去到韩誉卧室,从少年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纯白T恤和一条纯棉睡裤,换下了自己身上那不太适合做家务的优雅连衣裙。
杜若是富人家的女儿,寻常也有清洁阿姨帮着整理卫生,所以还从没有一个人大扫除过。
这是第一次。
她折腾了一个下午,临到晚上七八点才觉得收拾得差不多。本来想随便煮点面条填肚子的,但一翻冰箱,别说面条了,连纯净水都没有。
于是杜若又急匆匆换了外出的衣服,跑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些速食和零食。
因为大扫除而弄脏的T恤和睡裤,被她丢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上,暂时来不及清洗。
等杜若吃完晚饭又刷了碗和锅,已经快十点了。想着韩誉没有早睡的习惯,她便放心地给他打了电话。
这么多年了,杜若对韩誉,一直是愧疚的。
只是这愧疚……很矛盾。
因为建立在一段痛苦的往事之上。
如果当年韩誉没逃走,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
更重要的是,韩誉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是欺骗了她然后逃走的。
杜若闭眼,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她能偏向哪一个?
这十几年,她夜夜做梦。
梦里经常会出现两张同样精致的脸,都是翩翩少年的模样。
每当她对韩誉冷漠时,韩誉就会入了她的梦。还是两岁时可爱的小圆脸,爬楼梯扭着屁股,饿了喜欢啃手指头,难得见到她回家,会一边流口水一边傻乎乎地笑,但不会主动向她扑来求拥抱。
杜若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心都会狠狠地揪在一起,痛到难以呼吸。
然后她就会觉得,自己欠了韩誉太多太多。
可……
每当她因为愧疚对韩誉温柔起来时,韩阐又会入了她的梦。梦里的他依旧在医院,被关在隔离病房,身上贴满了各种随时测试身体指标的仪器,一张小脸瘦得脱了形,只剩下两只黑溜溜却毫无生气的眼睛,隔着玻璃窗牢牢地盯着她。
她看到他的嘴开了又合,明明没有字眼泄出,她却听懂了。
韩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