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会死,我马上要死了。
她僵在原地。
韩阐无辜的目光里,带着几许与年龄不符的仇恨。
他又说——
妈妈,我是被韩誉害死的,你对他那么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妈妈,我冷,我怕黑,我不想一个人睡。
妈妈……妈妈……
韩阐的呼唤渐渐远了。
杜若吓出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
然后她又会觉得,是韩誉欠了韩阐太多太多。
这两种情绪反反复复折磨着女人的神经,叫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踏实过。
韩阐刚出事那会儿,杜若没有安眠药根本睡不着,甚至有时服了药,也只能歇一两个小时。
她就靠着咖啡、靠着精致完美的妆容,撑过了艰难的一日又一夜,一月又一年。
谁会知道,这妆容之下,是多么憔悴的一张脸呢?她才不到四十岁,可皮肤却已是老龄状态。
所以韩誉的父亲已经不爱她了。
所以这段婚姻其实早就到了尽头。
所以她在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丈夫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最亲的人。
那个人,就是韩誉。
“儿子,别闹了,今晚收拾一下东西,我明天一早就过去接你。”杜若放柔了语气,低低道。
韩誉不说话,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他的心,原来也会因为自己的母亲,而颤抖。
“你不用接我,”良久,久到杜若几乎快要等不住,少年终于缓缓道,“晚点我自己回吧。”他无声深叹,胸腔里似有什么喷薄欲出。
“好,”杜若也松了一口气,不敢把韩誉逼太紧,遂道,“那到家了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你看行吗?”
“嗯。”他没拒绝,烦闷地揉揉半湿不干的头发,不愿再跟她继续交流下去。
杜若见好就收,“就这么说定了,你先睡吧,时间都不早了。”她抬头看了看钟,叮嘱道。
没有道别,韩誉直接掐断了电话。
杜若不恼。
于她而言,今夜的少年,已对自己用了这么些年来,最多的耐心。
那一头,韩誉怔怔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似乎没从刚才的对话里反应过来。
他很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竟然没发火,还下意识答应了杜若呢?
可能……
可能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有个名字,叫想家。
铁骨铮铮的谭啸,临到最后的唯一念头,也是回家。
或许,他也是这样的人。
表面再冷漠再满不在乎,在所有人面前都能装得毫无破绽,却偏偏骗不过自己。
一种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韩誉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