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工作远比想象中忙碌,金海燕不来以后,本来工作量就是以前的两倍,交接期间除了要完成本职工作,还要抽时间把交接的文档写下来。黄允已经连续一个礼拜给我买咖啡了,我却连和他插科打诨的时间都没有。我已经实现了互联网公司的工作时间,只会更甚,早上七点就到公司开始上班,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却已经九点十点。
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披头散发地工作,根本无法贯彻落实之前黄允对我的教诲,每天只有早起的时候胡乱地抓一身衣服穿,脸上只有最基础的护理。我都能感受到黄允每天早上给我送咖啡来的时候嫌弃的眼神,就像没有品位是种传染病似的。更为严重的是我的嘴唇长了个巨大的痦子,连唇膏都擦不瓷实,口红更加是高攀不起。
礼拜四的晚上温悦和给我发微信说周五晚上一起去看话剧好吗,我老眼昏花、头昏脑胀地看着温悦和三个字的时候想了很久,一下子意识不到这是谁。猛然想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被这“惊人的”记忆力吓了一跳。我跟温悦和说不去了,最近工作太忙。温悦和很坚持,他说礼拜五总要休息一下,女孩子不要把自己逼太厉害。我看着“女孩子”三个字简直要苦笑出声,我现在离这三个字太远,倒有另外三个字量身定做——“女疯子”。
最后说服我去看的竟然是这话剧本身,话剧是赖声川做监制的一部很良心的作品,叫《弹琴说爱》,和情爱无关,是一部制作精良的音乐剧。周五是我的生日,就这一天放过自己吧,就当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一下吧。
想要拯救我的不止温悦和一个人,黄允周五的时候也劝我早点下班一起吃饭,我告诉他我约了个老同学去看话剧。黄允确认了我和一个关系还行、最近才联系的老同学去看话剧之后对我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摇摇头表示不可救药就走了。
和老同学看个话剧,吃个夜宵,需要那么严肃么?礼拜五,按照公司的政策可以穿休闲的上班,牛仔裤都可以上班,我这一身宽松的休闲服自觉也不是很过分,干嘛每天都把自己放在精致的包装里面,本身又是个从里到外都没有料的女人。可是事实证明,我确实不应该那么早就“放弃”自己。
“沐沐,生日快乐。”温悦和给我递过来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我并不知道他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相对我穿得如此潦草,温悦和却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一瞬间我简直觉得他是从黄允的教科书里面走出来的——贴身的西装,干净的有暗纹的衬衫,贴着他练得很好的胸肌。有的人穿衣服是为了掩盖身材本身的缺点,而温悦和穿衣服绝对是更加凸显自己的优点。
“谢谢啊,提前说太贵重的礼物我可不好意思收。”我拿过礼物,想到如果按照我欠人情的理论,上次他请我喝了酒还送我回家,现在又送了礼物,我已经在认真琢磨什么时候请他吃个饭了。我父亲对我的教育,并不是传统的淑女教育,也没有男人为女人买单是天经地义的说法。他把我宠上了天却时时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才是对我最挖心掏肺的男人。父亲可以为我永远地买单,但是在别的男人面前,我要是个挺胸抬头的女人。他的理由大概是,他可以给我一切,别的男人可没有这个资格。我觉得爸爸对我,和温晓芸的爸爸对她一样,对所有别的男人都有一种醋意。
“里面有一样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只是完璧归赵而已。”温悦和卖关子。
“你这样我就更好奇了。”我在他面前把包装打开,是一个精美的记事本,一支旧钢笔——好像还真的是我的笔。
“初中毕业的时候偷偷拿的,留作纪念,当了一次小偷。送本子是因为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写写画画。”温悦和笑笑地说。
“没想到你是个那么变态的人,偷拿了多少同学的东西。”我调侃温悦和,不过他的确猜中,即使是现在我也喜欢写写画画,我的工作太偏逻辑,写写画画的事情反而能锻炼不同的思维方式,让大脑获得休息的机会。送人礼物重在用心,从这份礼物来说我觉得温悦和做事得体,对朋友也够用心。送交情未深的人太为贵重的礼物只是给别人徒增压力而已。
话剧本身编排的很好,与情爱无关,是个轻松又有深意的钢琴喜剧。绝佳的好剧本,讲的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盲人钢琴手从小练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老师和盲人学生两个人,他们讨论音乐的颜色、气氛、背后的故事,对话妙趣横生。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是,老师对学生说,你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的颜色,你会想要看到吗?盲人学生反问老师,你会想要看不到吗?
只有在那样的氛围里面你才能理解这个对话的哲学,看不到相对于看得到,真的是一种劣势吗?我们有的时候只是太把自己的烦恼当一回事,却很少有同理心,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因为得不到爱而觉得失望,却从来不愿意去探索别人想获得什么样的爱。
“谢谢你,这个话剧很棒,没有半点煽情,却讲了个很有深意的故事。”散场的时候我跟温悦和交流感受。
“我自己也喜欢这样的作品,没有和强烈的起伏,讲一个平凡人的悲哀与幸运,一生专注于一件事享受其中。”温悦和颇为深沉的说,换走了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容。
“如果音乐老师都这样教音乐,大概就不会有痛苦的钢琴教育了。”整个话剧把音乐塑造成能和每个人进行心灵沟通的媒介,轻松愉快,让我把所有焦虑、疲乏放下,不再纠结于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烦恼。
“怎么样,跟我来看话剧非常值得吧?没有浪费你周五的晚上。”温悦和打开西装的扣子,肌肉的形状更加漂亮的显示出来,他背部挺拔,肩膀宽阔,腿修长又直,迈出的步子坚定自信。
“唯一的遗憾是你穿的成这样来跟我看话剧。”
“作为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商人,这身皮也真是遮不住愚不可及的臭味,今天刚好在见客户。本以为可以回去换轻松点的再来,聊得多了点就没有来得及了,多原谅原谅。”温悦和这人有意思,能为开名车尴尬,还能为穿标致的西服汗颜,那些里塑造出来的霸道总裁,养尊处优又爱掌控别人的人生,果然只是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我内心深处更欣赏温悦和这样脚踏实地,有血有肉的人。